1
想一想时间——想想对一切的回顾，
想一想今天，和从今往后延续的岁月。
你曾经认为你自己不会延续吗？
你曾觉得这些埋在土里的甲壳虫可怕吗？
你曾经担心未来对你会没有意义吗？
今天是不是没有意义？追溯不到源头的过去是不是没有意义？
如果未来没有意义，那今天和过去定然同样地没有意义。
想一想过去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男男女女灵动、真实、鲜活——千事百物样样鲜活，
想一想过去你我不曾有所见、有所感、有所思，也不曾担当我们的职责，
想一想今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担当着我们的职责。
2
时间一天、一分、一秒地流过，无不留下新生记录，
时间一天、一分、一秒地流过，无不留下尸体。
倦人的夜晚过去了，倦人的白天也过去了，
卧床太多的痛苦过去了，
迟延很久之后医生找出了答案，无声却恐怖，
孩子们匆忙赶来泪流不止，同时招来姐妹兄弟，
药品排在架上已不能使用，（樟脑的气味已在各个房间弥漫了许久，）
活着的人忠诚的手不放弃垂死者的手，
颤抖的双唇轻轻地贴向垂死者的额头，
呼吸停止，心脏的搏动停止，
尸体直挺挺躺在床上，活着的人们注目望去，
它一如活着的人们，伸手可及。
活人们的目光注视着尸体，
但没有视力的另一个活物好奇地注目于尸体，迟迟不离去。
3
想一想对死亡的思考与对实物的思考融为一体，
想一想城市和乡村，所有这些奇迹，其他人对它们极感兴趣，而我们对它们却丝毫不在乎。
想一想我们是多么急切要修建我们的房屋，
想一想别人修屋也会同样急切，而我们却漠然置之。
（我见一个人建造的房屋可为他服务几年或至多七十年、八十年，
我见一个人建造的房屋可为他服务比那更长的时间。）
缓缓移动的黑色的线条在整个地球上爬行——它们从不停歇——它们是丧葬线，
昔日的总统被葬埋了，正在当总统的人将定然会被葬埋。
4
缅怀平民的命运，
劳工们生命与死亡的惯常一例，
每一例都代表他那个类属。
渡船码头的浪携裹着冰冷的冲击，河水里的烂泥冰块，街道上是未完全冻实的泥浆，
头顶灰蒙蒙的沮丧的天空，十二月的短昼，
一辆灵车和许多驿站马车，一位百老汇驿站老车夫的葬礼，送葬队里大多都是车夫。
沉稳的马步缓缓跑向墓地，丧钟及时鸣响，
进大门，停歇到新挖的墓坑，活着的人们下车，灵车打开门，
棺木送出，下葬放稳，鞭子放到棺上，迅即填土，
上面的土丘用铁锹拍平——沉寂，
片刻——无人走动，无人出声——结束了，
他被像模像样地安葬了——还有别的什么吗？
他是个不错的伙计，心直口快，性情急躁，长相颇受青睐，
乐于为朋友不顾生死，好色、参赌、嘴馋、贪杯，
知道了什么是钱多，到后来情绪低落，身染疾患，受人捐助过活，
死去，四十一岁年纪——那就是他的葬礼。
拇指伸直，手指上屈，围裙、斗篷、手套、背带、防潮衣服、精挑细选的鞭子，
老板、点焊工、赛马手、马夫，别人哄骗你的面包，你哄骗别人的面包，向前走，前面是人，后面是人，
快乐的一天的工作，倒霉的一天的工作，宠物群、普通动物群，最先出去，最后出去，入夜都回家，
想一想这些对其他车夫是如此司空见惯，而那里的他却对这些毫不在乎。
5
市场，政府，劳工的报酬，想一想历经日日夜夜，这些会多么重要，
想一想其他劳工会认为这些同样重要，而我们则很少关注或不以为然。
粗俗与高雅，堪称罪孽者，与堪称美德者，想一想这里差异是多么巨大，
想一想这种差异会在别的人那里继续，然而，我们则超越了这种差异。
想一想有多么丰富的乐趣，
生活在城市里，或者忙着做生意，或者筹划候选提名，筹划大选，或者与你妻子及家人在一起，你觉得快意吗？
或者与你母亲和姐妹在一起，或者像妇人一样做家务，或者予人以美妙的母性关怀，你觉得快意吗？
这些也在别人那里继续，你我在继续，
但到了一定时候，你我对这些则不感兴趣。
你的农场、利润、庄稼——想一想你是多么的全神贯注于它们，
想一想将来仍有农场、利润、庄稼，但你又能受用什么？
6
未来的一切会如人意，因为目前的一切在如人意，
感兴趣是目前尽如人意，不感兴趣将来会尽如人意，
家庭的乐趣，费时的家务和杂事，建造房屋，都不是幻象，它们有重量、有式样、位置具体，
农场、利润、庄稼、市场、报酬、政府，它们都不是幻象，
罪孽与美德之差异不是幻想，
地球不是一种回声，人和他的生命以及他生命中的一切实务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不是被任意摆布，随风飘零，你必然而泰然地聚拢在你自己周围，
你自己！你自己！永远，永远是你自己！
7
你是你母亲及父亲生的孩子，这不是在让你无所适从而是在让你获得个性，
这不意味着你拿不定主意，而意味着你主意已定，
历经长时间的酝酿，而尚未成形的东西，现在到了你身上并成形，
从今往后，不论什么降临，什么离去你都不必惶恐不安。
纺好的线收聚到了一起，经纬交织，式样已成体系。
每一项预备都合情入理，
乐队已将各种乐器调好了音调，指挥棒已给出了信号。
预备前来的嘉宾，他等待许久，现已下榻就绪，
他是个美丽而快乐的人，他是个让人一睹风采、一起相处就满足的人。
过去的法则逃避不了，
现在的、未来的法则逃避不了，
生活的法则逃避不了，它是永恒的，
升迁和改变的法则逃避不了，
英雄、义士的法则逃避不了，
酒徒、告密者、卑鄙小人的法则一星一点也逃避不了。
8
缓缓移动的黑色线条不停地在大地上游移，
北方人运走了，南方人运走了，有人在大西洋岸，有人在太平洋岸，
中间的人们，所有在密西西比河谷的人们，全世界的人们。
大师和宇宙一如惯常是好样的，英雄义士也是好样的，
著名的领导人、发明家、富有的业主、虔诚的人、杰出的人士会是好样的，
然而还有更多的记述，一切都有严谨的记述。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的淳朴天真之人和邪恶之徒不是没有意义，
非洲和亚洲的蛮民不是没有意义，
一拨拨、一批批肤浅庸人，不是一如惯常没有意义。
有关这一切事物，
我梦想，我们不会被改变得面目全非，我们的法则也不大变，
我梦想，英雄义士受现代的、古代的法则辖制，
杀人凶犯、醉鬼、谎客，受现代的、古代的法则辖制，
因为我梦想，现在辖制他们的法则足够了。
我也梦想，已知的短暂的生命的目的和实质，
在于形成并确立未知的恒久的生命的个性。
如果一切结果都只是垃圾的灰烬，
如果蝇蛆老鼠变为我们的终极，那就需要提防！因为我们原形毕露，
那样就是真正的怀疑死亡。
你怀疑死亡吗？如果我要怀疑死亡，我现在就该去死，
你想我能兴高采烈、衣着得体地走向覆灭？
兴高采烈、衣着得体，我在行路，
我不能确定我要走到哪里，但我知道那是个理想去处，
整个宇宙在表明它是个理想去处，
过去和现在都在表明它是个理想去处。
动物是多么漂亮完美！
地球是多么完美，地球上即便最微小的东西是多么完美！
被称善者堪当完美，被称恶者同样堪当完美，
蔬菜、矿物，尽数完美，难作估量的流体也完美；
缓慢地、蛮有把握地，它们传承到了这一步，缓慢地、蛮有把握地，它们仍旧传承下去。
9
我起誓，我现在认为每事每物都无一例外，有一个永恒的灵魂！
树木有，植根大地！海草有！动物有！
我起誓，我认为世无他物唯有永生不朽！
为着它有精妙的计划，为着它有朦朦胧胧的飘动，为着它有前后统一，
一切的酝酿为着它——个性为着它——生命和物质共同为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