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乱世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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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家

晋都绛城,其繁华更胜楚都,高耸城墙,连绵城郭,气势恢宏,巍巍壮观。

整座城市,由内而外,层次分明,外城街市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主道来往行人川流不息,如同连接心房的大动脉,充满活力,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昌盛;与外城的火热不同,内城肃穆而寂静,是时间滤过的金沙,沉重而雄厚,形如静脉直进心房,静而无声。

一座庄严肃穆,规模宏大的府邸坐落于内城大道旁,居中守正。

庭院中,青石铺路,严丝合缝,假山玉泉,寂静幽旷,古树下,一石桌,两石墩,落叶成堆。

一位精神矍铄、须眉皓首的老者挺拔地坐于棋盘一侧,眼皮下垂,嘴唇轻抿,轻敲着桌角。

对面,男子执子久久不下,但其脸色沉稳,眼神波澜不惊,头顶墨冠,青丝夹着苍发垂于双肩,肩背宽阔,却有些许佝偻。

“咳咳......”

男子侧过头去,轻掩口鼻,眉头皱起。

一片落叶巧也不巧飘在棋盘上,男子清着嗓子,盯着落叶,缓过神来,随意地将其扫落。

男子姓于名笃海,不惑之年却形色沉沉,与其对弈者是其父亲于学墨,年过六十,仍旧中气十足。

昨日,于笃海读了于志恒的信后,面露无奈,信里没有提及张宇,只是说自己历练不足,目光粗鄙,更是向往侠士,这次机会难得,希望能够多走多看,然后对错过志明五周岁生日感到可惜,并向父母爷爷告罪,等等。

于志恒小时候便是撒疯到处乱跑,内城里知他是谁,不会惹他,皆和蔼相待,他觉得无聊;外城里不知他是谁,不会惧他,在这各种人都有,善意、恶意、冷漠、好奇,他反倒觉得十分有趣,当然,也有心怀歹意之人,可他却“幸运”地遇不到。

小时于志恒只知道,外城有意思呀,比里面有趣儿多了,那儿多热闹,各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各种故事都有,哪跟内城样,枯燥无味,一般无二。

不过,于志恒在内城还是有数个好兄弟的,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若有若无地,见得少了些。

于志恒总往外面跑,七岁时在外遇见了张宇,一个很笑起来比阳光都温暖的高个子,讲话风趣,缠了他一年,后来很少见了,反而让于志恒格外上心。

“胜败皆常事,一役胜负在朝中掀不起一丝波澜,但终究丢了燕南半境。”于学墨右眼皮挑了挑道。

于笃海好像没在听话,手里搓着棋子,沉思下一步该下在哪。

于学墨没在意,继续道:“张宇这厮,年轻气盛,不谙朝堂,可怜张家这代,尽是些风流人物,可笑。”

消息传到都城,朝野震惊,不知燕国宋国哪来的大胆敢如此行事,尽叫嚣给其颜色,可三公族无一家出声。

“唉,我的小志恒,自小聪慧,天资过人,老夫生平仅见,也不知被那张宇小儿灌了什么迷魂药,天天胡思乱想。”于学墨继续道。

“什么时候,他愿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给我抱个孙子,我这老骨头也算放心了。”

“志恒此去,大抵是为了观一观那些小国,近些年晋都尽是些流言风雨,讲那小国侠士之风盛起,可那不过毒药,哪里值得向往?”

于笃海轻笑一声,慰藉道:“父亲无需担心,那秦升武艺算是高强,可护其周全,再说志恒也不傻,若有危难,会向家中求助的,于九等人,尽在梁城,离宋国甚近,且放宽心。”

说罢,于笃海又叹了口气,道:“我亦愁,愁这天下暗流涌动,大国朝中动荡,暗处的野心家贼心不死,若无兵权,定然被动啊。”

随即,一计棋子,堵死于学墨所有生路,若那前方分流千百条,我自劫你源头。

“唉,我老了,”于学墨叹了口气,道:“笃海啊,为你起这名,是希望你笃学慎思,胸怀大海。”

于学墨意味深长地看了于笃海一眼,又道:“我还望,志恒能担起大任,不负其名,亦不负其天人之姿。”

、随后,于学墨缓缓站起,独自摇头离去,留于笃海一人呆坐树下。

于笃海坐立良久,肩上甚有片落叶,自言自语道:

“可我却不想,不想志恒愁家事,虑天下。”

白云苍狗......

韩府,韩野与其二子,于屋内小酌,不掩其面上喜意。

“可惜昭弟远在楚河,淮弟东行未归,毅叔镇守禹城,小辈四散军中,无法聚于一堂,共饮一杯呀。”韩野小酌一口,弯弯胡须上,沾了滴滴琼液。

其子韩著明知故问道:“父亲,何喜之有啊?”

韩野爽朗大笑,却道:“韩家至今,唯吾父,汝等祖父,一时居大将军位,可终究因家底浅薄,比不得于张,不过数年,便又被那张家占了去,如今契机已到,不仅可夺了将军位,更能削弱张家,如此来,我们韩家独掌军权,其余士家,不过尔尔。”

韩著大笑,敬了韩野一杯。

一旁韩野二子,韩信却道:“有何喜?晋国至今,于家公位从未动摇,张家亦是近百年崛起,亦起伏不定,以武立族,怎能长久。”

韩著不满,道:“阿信,怎如此讲话?”

韩野不以为意,摆摆手道:“自家人,自该敞开了说,阿著,切记,在我们韩家,这世间能信任的,除却父母,唯有兄弟!”

韩著受教,向其弟致歉,韩信自不会不识趣,欣然接受,韩野看着二人和睦,对着韩信笑道:“阿信,有何见解,尽管讲来。”

韩信早有预料,于是将自己想法婉婉道来.......

白云苍狗......

晋国三公,得闻此事,反应各不相同,可皆默不作声,要说于家是因声音不同,韩家遂了其愿,可那苦主张家,此时府上似黑云压压,府内从上至下,各个披麻戴孝,心中沉重如铅。

要知道,这次遇害的,可是如今张家最大希望,有“燕南张”之称的张宇啊。

房间中,一个头发用素巾简单束起的白裙少女,正啜泣不停,这个少女,面容娇嫩,吹弹可破,五官精美,想来是仙人作画,不慎落于人间,恰落了那妇人肚中,可谓幸运。

女子不饰胭脂水粉,低声啜泣,恰如清晨水仙花,滴着黑夜攒下的露水。

府内阴雨沉沉,各行其事,忙个不停。

有一人,身穿墨色锦衣,轻敲其门,见久无动静,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怀素......”男子刚开口,可瞧着憔悴的张怀素,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张怀素擦了擦眼泪,起来欠身行礼,后道:“二哥,我......”

张宙叹了口气,道:“你已一天没有吃饭了,我让下人准备了些清淡的,少吃些吧。”

张怀素眼神黯淡,柔声道:“谢二哥关心,我却吃不下。”

“一天了,总闷在屋里,可会憋坏了身子,”张宙道:“随我出去走走,回来少吃些,否则,你那丫头可免不了受罚。”

张怀素不忍,只得点头,随张宙出了屋子,没了那屋顶,可阳光还是照不到人心里。

这边兄妹悲伤难受,可张府深处,四人于堂中,气氛凝重,厅内中央座上,张宇之父、张家家主、晋国大公张宏,此时面色涨红,心存悲痛,怒道:“此事这般了了,世如何看我张宏,如何看这堂堂大公族!”

“我们无可奈何。”声音冷冷传来,循声望去,讲话者面色刚毅,体格壮硕,于张宏右边挺拔坐着,其椅上挂着虎皮,一旁靠着把三尺长剑。

这人便是张宏之弟,张博,亦是当今晋国大将军,群武之首,可如今,他的脸色漆黑如煤炭。

右手边,张宏堂弟,张伟阴阳怪气道:“还不是大哥生得好儿子,各个风流倜傥,才智过人啊。”

张宏看向张伟,目光如炬,张伟也不惧,与其对视,如此片刻,张宏才压下怒气,道:“伟弟,有何高见?”

张伟嘴角微勾,道:“我想,如今主家,张宙不喜武,又有哪个后辈,能当重任?”

张宏面色逐渐沉下,张伟说得的确没错,张宙习文不习武,若放在于家,定能得那于老头子欢喜,可在以武立世的张家,却不受喜,甚遭排挤。

而那张博,虽有妻妾八人,可早年受了伤,不能生育。

张伟正欲开口,却觉空气凝滞,转头看去,张博低垂眼神,可那挺拔身躯,却如绝世凶兽。

张伟不敢讲话了,在他面前这位,可是死人堆里爬出,靠着茹毛饮血活下来的家伙。

不急一时,张伟住嘴,站了起来,带着站在一旁,面带不甘的后辈离去。

“如此危难时刻,这些人不想着同度难关,只想着私人之利,可悲。”张宏涨红脸色已然消退,严肃道。

“人之常情,意料之中。”张博收敛气势,冷冷道。

“如今情况如何?”

“不妙,”张博眉头微皱,道:“韩野韩昭,野心昭著,如今事变,吾将军之位难保,张家,应只求自保公位。”

张宏难以置信,紧攥扶手道:“已经如此严峻了?”

张博点头:“如此,却不仅如此。”

张宏只得道:“各方虎视眈眈,且家中不和,我等应先安家内,再谋朝堂。”

“然,”张博又道:“我自请罪,卸将军位,离晋都,去西关,家主便回赵城,留张宙于晋都即可。”

张宏点头,而后悲叹道:“只可怜,我子张宇,连尸骨都未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