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2210500000035

第35章 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4)

由右碣文看来,寺之创立甚古,而在唐代宗朝就原有塔院建立伽蓝,敕名广胜。至宋英宗时,伽蓝想仍是唐代原建。但不知何时伽蓝颓毁,以致需要将下寺:

计九殿自(金)皇统元年辛酉(公元一一四一)至贞元元年癸酉(公元一一五三),历二十三年,无年不兴工。……却是这样大的工程,据元延六年(公元一三一九),石则:

大德七年(公元一三○三),地震,古刹毁,大德九年修渠(按即下寺前水渠),木装。延祐六年始修殿。

大德七年的地震一定很剧烈,以致“古刹毁”。现存的殿宇,用大昂的梁架虽属初次拜见,无由与其它梁架遗例比较。但就斗枋额看,如下昂嘴纤弱的卷杀普拍枋出头处之抹去方角,都与它处所见相似。至于瘦高的檐柱和细长的额枋,又与霍县文庙如出一手。其为元代遗物,殆少可疑。不过梁架的做法,极为奇特,在近数年寻求所得,这还是惟一的一个孤例,极值得我们研究的。

赵城县 广胜寺 明应王殿广胜寺在赵城一带,以其泉水出名。在山麓下下寺之前,有无数的甘泉,由石缝及地下涌出,供给赵城洪洞两县饮料及灌溉之用。凡是有水的地方都得有一位龙王,所以就有龙王庙。

这一处龙王庙规模之大,远在普通龙王庙之上,其正殿——明应王殿——竟是个五间正方重檐的大建筑物。若是论到殿的年代,也是龙王庙中之极古者。

明应王殿平面五间,正方形,其中三间正方为殿身,周以回廊。上檐显山顶,檐下施重双下昂斗。当心间施补间铺作两朵,次间施一朵。斗权衡颇为雄大,但两下昂都是平置的华,而加以昂嘴的。下檐只用单下昂,次间稍间不施补间铺作,当心间只施一朵,而这一朵却有四十五度角的斜昂。

阑额的权衡上下两檐有显著之异点,上檐阑额较高较薄,下檐则极小;而普拍枋则上檐宽薄,而下檐高厚。上檐以阑额为主而辅以普拍枋,下檐与之正相反,且在额下施繁缛的雕花罩子。殿身内前面两金柱省去,而用大梁由前面重檐柱直达后金柱,而在前金柱分位上施扒梁。并无特殊之点。

明应王殿四壁皆有壁画,为元代匠师笔迹。据说正门之上有画师的姓名及年月,须登梯拂尘燃灯始得读,惜匆匆未能如愿。

至于壁画,其题材纯为非宗教的,现有古代壁画,大多为佛像,这种题材,至为罕贵。

至于殿的年代,大概是元大德地震以后所建,与嵩山少林寺大德年间所建鼓楼,有许多相似之点。

明应王殿的壁画,和上下寺的梁架,都是极罕贵的遗物,都是我们所未见过的独例。由美术史上看来,都是绝端重要的史料。我们预备再到赵城作较长时间的逗留,俾得对此数物,作一个较精密的研究。目前只能作此简略的记述而已。

赵城县 霍山 中镇庙

照县志的说法,广胜寺在县城东南四十重霍山顶,兴唐寺唐建,在城东三十里霍山中,所以我们认为它们在同一相近的去处,同在霍山上,相去不过二十余里,因而预定先到广胜寺,再由山上绕至兴唐寺去。却是事实乃有大谬不然者。到了广胜寺始知到兴唐寺还须下山绕到去城八里的侯村,再折回向东行再行入山,始能到达。我心想既称唐建,又在山中,如果原构仍然完好,我们岂可惮烦,轻轻放过。

我们晨九时离开广胜寺下山,等到折回又到了霍山时已走了十二小时!沿途风景较广胜寺更佳,但近山时实已入夜,山路崎岖峰峦迫近如巨屏,谷中渐黑,凉风四起,只听脚下泉声奔湍,看山后一两颗星点透出夜色,骡役俱疲,摸索难进,竟落后里许。我们本是一直徒步先行的,至此更得奋勇前进,不敢稍怠(怕夫役强主回头,在小村落里住下),入山深处,出手已不见掌,加以脚下危石错落,松柏横斜,行颇不易。喘息攀登,约一小时,始见远处一灯高悬,掩映松间,知已近庙,更急进敲门。

等到老道出来应对,始知原来我们仍还离着兴唐寺三里多,这处为霍岳山神之庙亦称中镇庙。乃将错就错,在此住下。

我们到时已数小时未食,故第一事便到“香厨”里去烹煮,厨在山坡上窑穴中,高踞庙后左角,庙址既大,高下不齐,废园荒圃,在黑夜中更是神秘,当夜我们就在正殿塑像下秉烛洗脸铺床同时细察梁架,知其非近代物。这殿奇高,烛影之中,印象森然。

第二天起来忙到兴唐寺去,一夜的希望顿成泡影。兴唐寺虽在山中,却不知如何竟已全部拆建,除却几座清式的小殿外,还加洋式门面等等;新塑像极小,或罩以玻璃框,鄙俗无比,全庙无一样值得记录的。

中镇庙虽非我们初时所属意,来后倒觉得可以略略研究一下。据《山西古物古迹调查表》,谓庙之创建在隋开皇十四年,其实就形制上看来,恐最早不过元代。

殿身五间,周围廊,重檐歇山顶。上檐施单抄单下昂五铺作斗,下檐则仅单下昂。斗颇大,上下檐俱用补间铺作一朵。

昂嘴细长而直;耍头前面微,而上部圆头突起,至为奇特。

太原县 晋祠

晋祠离太原仅五十里,汽车一点多钟可达,历来为出名的“名胜”,闻人名士由太原去游览的风气自古盛行。我们在探访古建的习惯中,多对“名胜”怀疑:因为最是“名胜”容易遭“重修”乃至于“重建”的大毁坏,原有建筑故最难得保存!

所以我们虽然知道晋祠离太原近在咫尺,且在太原至汾阳的公路上,我们亦未尝预备去访“胜”的。

直至赴汾的公共汽车上了一个小小山坡,绕着晋祠的背后过去时,忽然间我们才惊异的抓住车窗,望着那一角正殿的侧影,爱不忍释。相信晋祠虽成“名胜”,却仍为“古迹”无疑。那样魁伟的殿顶,雄大的斗,深远的出檐,到汽车过了对面山坡时,尚巍巍在望,非常醒目。晋祠全部的布置,则因有树木看不清楚,但范围不小,却也是一望可知。

我们惭愧不应因其列为名胜而即定其不古,故相约一月后归途至此下车,虽不能详察或测量,至少亦得浏览摄影,略考其年代结构。

由汾回太原时我们在山西已过了月余的旅行生活,心力俱疲,还带着种种行李什物,诸多不便,但因那一角殿宇常在心目中,无论如何不肯失之交臂,所以到底停下来预备作半日的勾留,如果错过那末后一趟公共汽车回太原的话,也只好听天由命,晚上再设法露宿或住店。

在那种不便的情形下,带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拼命心理,我们下了那挤到水泄不通的公共汽车,在大堆行李中捡出我们的“粗重细软”——由杏花村的酒坛子到峪道河边的兰芝种子——累累赘赘的,背着掮着,到车站里安顿时,我们几乎埋怨到晋祠的建筑太像样——如果花花簇簇的来个乾隆重建,我们这些麻烦不全省了么?

但是一进了晋祠大门,那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辉映的大花园,使我们惊喜愉悦过于初时的期望。无以名之,只得叫它做花园。

其实晋祠布置又像庙观的院落,又像华丽的宫苑,全部兼有开敞堂皇的局面和曲折深邃的雅趣,大殿楼阁在古树婆娑池流映带之间,实像个放大的私家园亭。

所谓唐槐周柏,虽不能断其为原物,但枝干奇伟,虬曲横卧,煞是可观。池水清碧,游鱼闲逸,还有后山石级小径楼观石亭各种衬托。各殿雄壮,巍然其间,使初进园时的印象,感到俯仰堂皇,左右秀媚,无所不适。虽然再进去即发现近代名流所增建的中西合璧的丑怪小亭子等等,夹杂其间。

圣母庙为晋祠中间最大的一组建筑;除正殿外,尚有前面“飞梁”(即十字木桥),献殿及金人台,牌楼等等(见下页图十四),今分述如下:

正殿晋祠圣母庙大殿,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进深六间,平面几成方形,在布置上,至为奇特。殿身五间,副阶周匝。但是前廊之深为两间,内槽深三间,故前廊异常空敞,在我们尚属初见。

斗的分配,至为疏朗。在殿之正面,每间用补间铺作一朵,侧面则仅稍间用补间铺作。下檐斗五铺作,单出两跳;柱头出双下昂,补间出单抄单下昂。上檐斗六铺作,单拱出三跳,柱头出双抄单下昂,补间出单抄双下昂,第一跳偷心,但饰以翼形。但是在下昂的形式及用法上,这里又是一种曾未得见的奇例。柱头铺作上极长大的昂嘴两层,与地面完全平行,与柱成正角,下面平,上面斫,并未将昂嘴向下斜斫或斜插,亦不求其与补间铺作的真下昂平行,完全真率的坦然放在那里,诚然是大胆诚实的做法。在补间铺作上,第一层昂昂尾向上挑起,第二层则将与令相交的耍头加长斫成昂嘴形,并不与真昂平行的向外伸出。这种做法与正定龙兴寺摩尼殿斗极相似,至于其豪放生动,似较之尤胜。在转角铺作上,各层昂及由昂均水平的伸出,由下面望去,颇呈高爽之象。山面除稍间外,均不用补间铺作。斗彩画与《营造法式》卷三十四“五彩遍装”者极相似。

虽属后世重装,当是古法。

这殿斗俱用单,泥道单上用柱头枋四层,各层枋间用斗垫托。阑额狭而高,上施薄而宽的普拍枋。角柱上只普拍枋出头,阑额不出。平柱至角柱间,有显著的生起。梁架为普通平置的梁,殿内因黑暗,时间匆促,未得细查。前殿因深两间,故在四椽上立童柱,以承上檐,童柱与相对之内柱间,除斗上之乳栿及札牵外,柱头上更用普拍枋一道以相固济。

按卫聚贤《晋祠指南》,称圣母庙为宋天圣年间建。由结构法及外形姿势看来,较《营造法式》所订的做法的确更古拙豪放,天圣之说当属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