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山巅的赫连角斗营,现在似乎是个远离危险的地方。
朵理推开角斗营监舍那间林冲独居的房门,房内却空空;自从被林冲从营救林赛儿的行动中驱离,她每一刻都在担心中煎熬着。
朵理疑惑、忐忑着折回甬道,正遇见石敢,便拦住问:“林冲呢?快告诉我,你们怎么救下的林赛儿?”
石敢欲言又止,朵理急不可耐地催:“石敢,你可不要瞒我哦!”她一股脑地说出了打听来的事:“我已经从兴西府打听到,有人劫了监狱,林赛儿失踪了。现在,兴西府衙和质子军为犯人被劫的事闹的不可开交呢!”
石敢瞅着冲动中的朵理,想起了监狱中林冲未杀狱卒那一幕,禁不住笑得很自豪,只得将全部的营救过程说给了朵理听:
“我和林兄正是伪装成了监押赛儿姑娘的质子军,混入监狱打昏了狱卒,然后从监狱后门救走了赛儿姑娘。现在已经秘密带了回来,林兄让严格保密。”
“谢天谢地!”朵理欣慰地喊了声:“你们终于都安全了。”继而问着更为关心的事:“嗳?他们俩劫后重逢,一定十分激动和幸福吧?”
“他们失散这么些年还能够死里逃生劫后重逢,当然十分激动。”石敢回答朵理,却又不无惋惜地说:“可是赛儿姑娘被折磨得太悲惨了,无论林兄怎样安慰,她老是觉得被恶梦缠着,紧张时惊恐不安,安静时却又落落寡欢不愿说话,甚至连笑都失去了。林兄十分苦恼和担心。”
“他们在哪儿?带我去!”朵理命令似地说:“我现在就要见到他们。”
朵理跟随着石敢走进监舍甬道的最深处,停在一扇寂静阴森的旧门前,石敢示意到地方了。
“骨灰间?”朵理惊讶地问:“他怎么能把赛儿一个姑娘家的藏在这样的地方呢?”
石敢解释:“这里没人会来,是角斗营里最安全的地方。”
骨灰间内的木架上,陈放着一排排盛着死难角斗士骨灰的陶罐和他们卑微身份的木牌位。林赛儿流览着,却没有恐惧,反倒很平静。
“赛儿。”林冲歉疚地说:“也只有暂时委曲你在这里躲藏些时日,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为什么要害怕呢?”林赛儿回答得很神往:“其实我早就以为我是个死了的人,在阴间比在人世快乐安全。”她轻轻抚摸着一个个陶罐,说得很动情:“他们都是苦难的人,应该会对我很友好。”
林赛儿反常的神情和说出的话剌得林冲心颤,他心痛地说:“赛儿,这许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要作践自已?”
“赛儿不配林哥哥珍惜,是个下贱的人。”
这是林赛儿心深处的伤,回答得很麻木,甚至连悲伤都不曾留露出。林冲冲动阻止:“我不许你胡说!”遂将林赛儿揽入怀中,深情安慰着:
“赛儿,不管发生过什么,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还是原来的赛儿,我也还是原来的林哥哥,我们还会象从前那样的。”
林赛儿想要呶出丝笑容回报给林冲,但却摆脱不出心如死灰的阴霾,反倒流出了泪水。
二人都陷在了无奈中沉寂,门外轻轻叩门,很有暗号的节奏,林冲应了声进来。门被推开,朵理和石敢站在门口;朵理只顾出神地打量林赛儿,林赛儿却因一个陌生姑娘的介入茫然着。
林冲连忙打消林赛儿的顾虑,介绍朵理:“赛儿,她是赫连庄园的朵理小姐,也很关心你。”
“赛儿姐姐!”朵理顺着林冲的介绍唤了声姐姐,对从未见过面的林赛儿表现出毫不作做的亲热,说得很贴心:“姐姐就把朵理当成小妹看待吧。”
她便又责备林冲道:“林哥哥,你不能把赛儿姐姐藏在这样的地方。”她指的是骨灰间的阴森恐怖,善解人意地说:“把姐姐交给我接进庄园同我住在一起,我的闺房是最安全的,让我来亲自照顾赛儿姐姐才最好。”
朵理是赫连家族最为尊贵者,闺房安全毋庸置疑,这样的安排极尽人意。
林冲感激,却拒绝:“朵理,你的心意我领了。”他将赛儿拥得更紧:“可我不会再让赛儿离开我,半步都不行!”
林冲同石敢在监舍外密谈,内容是必须回避朵理的。石敢问:“林兄不让赛儿姑娘离开角斗营的范围,主要是考虑到暴动时的方便吧?”
林冲不置可否道:“我们救了赛儿,察哥一定断定是我们所为,也一定会有行动。我们的处境更加紧迫危险了,必须抓紧暴动的安排。”
“弟兄们等着林兄一声号令。”石敢挥舞坚硬的拳头说。
二人眼前是角斗营的训练场,训练场尽头是角斗营大门,部族守卫把守着;尤其大门一侧一间石屋的门,被守卫们把守的更为严密。林冲冲着那间石屋示意,全盘托出了暴动计划:
“暴动选在黎明前,那是部族守卫最松懈的时刻。首先要夺取那间武器库,抢夺武器后才能够杀散守卫,冲出角斗营。”
朵理陪着林赛儿并排坐在骨灰间的木架下,二人姐妹般说着话,林赛儿的忧郁被朵理的活泼感染着:
“姐姐又能够同林哥哥在一起了,是最让人高兴快乐的事。”
暖话入心,林赛儿复苏着,却嗫嚅:“可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提起过去的那些时光。”她憧憬着说:“那时他是义合寨的山,我是义合寨的水,虽然平淡无奇,但惜惜相依。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林赛儿。”
朵理古道侠肠地开导:“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同一个林赛儿,他还是山,你还是水,有什么区别?”
“有的。”林赛儿受伤太深,摆脱不去阴影地说自已,说大宋:“那时的我是林赛儿,可今天却不是,成了一个被人欺凌的下贱女人。妹妹在大白高国也许不了解我们大宋,大宋的男人……对女人失去了贞洁看的很重要。”
其实,朵理因父亲的影响,何尝又不谙大宋呢?她以对林冲为人的了解,宽慰着林赛儿:“我看林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她很知已、很赋予感情道:“他早就知道察哥在姐姐身上犯下的一切罪恶,但仍旧一刻也没有忘记对姐姐的怀念。没人比我更清楚他。姐姐知道吗?林哥哥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够像角斗士面对生死那样沉着冷静,泰然处之,惟有对姐姐的生死下落不顾一切,甚至几次上过察哥的当。这一切还不能说明姐姐现在仍旧是林哥哥的惟一吗?”
会说话的朵理切中了林赛儿心扉,法场三天中的一幕幕犹然于心,唤醒着林赛儿对林冲的回忆和情感。同时,也令她诧异油生地说:
“谢谢妹妹为我排解。看得出来,妹妹对他很了解。照理说,妹妹是主人,他是角斗士,不应该有这样的了解,可妹妹却不一样呢。”
“因为我很崇敬他。”
朵理说着,不由得飞红了脸,林赛儿看着朵理姣好的面容很出神。朵理马上想到:林赛儿对林冲的敏感是无法敷衍的,索性实话实说,才能够更亲近。遂唤了声姐姐道:
“赛儿姐姐,我从你这样的眼神中看得出来,我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让你消除心中的疑惑。我对你坦白吧!在他失去了姐姐的那些日子里,我爱上了他,一直到现在。”
朵理的坦诚令林赛儿怔了半会儿,但并未意外,说得很由衷:“妹妹,你是个可爱的人儿。”
朵理未料林赛儿如此态度。
朵理萌生着一个奇怪的心结:倘若眼前是萧音,她定会不依不饶;萧音是察哥的妻子,贵为王妃,她曾鄙视林冲或有所图。但眼前是林赛儿,林冲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林冲受尽磨难却没有屈从察哥的淫威下,她很敬重,由衷希望看见林赛儿在同林冲的重逢后获得新生。
侠义之心驱使着朵理,她隐忍住因追求林冲失意的酸楚,真挚而又表白似地说:“但小妹我却很羡慕姐姐你,也为姐姐感到欣慰,因为林哥哥自始至终就没有接受我。”
朵理此言一出,又是林赛儿未料到的,沉呤半晌,想要宽慰,却应对得干巴巴:“好妹妹,一定不是因为他觉得你不好,也许是其他的事。”
朵理摇头道:“姐姐,我已经明白了他是怎么想的。”
话很显然,林冲心中始终装着林赛儿;林赛儿心知肚明,同情地问朵理:“妹妹后悔吗?”
“不!”朵理答得很率性。
一阵击打声吸引着林冲、石敢的密谈,二人循声望去,训练场上,角斗士波斯虎用训练木剑奋力劈砍着靶桩,威力骇人。
“暴动前,最后要解决的就是他。”林冲担心地提醒。
“波斯虎,他会作梗?”石敢思索着问。
二人都清醒:波斯虎从未将汉人角斗士放在眼里过,他将林冲视之为雄霸角斗场的障碍,甚至是敌人!
林冲说得深思熟虑:“他全身心充满了角斗士的荣誉感,是个角斗狂,未必会赞同甚至参预我们捣毁角斗营的暴动。”
石敢冷笑声道:“林兄,角斗营的今天可不是昨天,今天的角斗营在我们大宋兄弟控制中。这条波斯虎要是不识时务,就在暴动的当夜先灭了他!”
林冲点点头,却又将顾虑化作为情感地说:“除了大宋的兄弟,还有许多异族兄弟和他一样,并不明白和理解我们暴动的真像。可他们都是角斗士兄弟,同我们在一个营盘内风雨同舟好些年,虽有仇怨,但更多的是同命相怜。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值得花时间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说服他们一道干,争自由。”
石敢被林冲的侠义感染,赞同地说:“林兄仁义,但愿他们是暴动的同盟而不是障碍。”
“可是林兄,察哥也一定不会给我们留出太多的时间和机会,更棘手!”石敢在林冲的思索中,延伸出了更关键的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