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亚当的人生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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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继续约会

有夫之妇这样的说法可能还是略显夸张。安杰利娜和理查德可能在法律意义上仍是夫妻关系,但——虽说她有时在提起他们两人的关系时,还会使用现在时态——绝无复合的可能。尽管如此,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些麻烦,麻烦的源头不是她的配偶,而是父母。她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刚刚分手就搭上了别人。

“他们会以为这就是我离开他的原因。”

“所以呢?你是一个成年人,让他们想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

“没这么容易。他们都是很直接的人,况且我还住在他们的房子里。”

除此之外,安杰利娜的日程总是排得满满当当:表演课、声乐课,还有晚间拍摄,她花在演员权益工会里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多。而我白天也要全职工作。

当我们终于找到时间能见上一面,如何安排这一段时间又成了另外的问题。于我,这很简单。我希望安杰利娜能完全属于我,不管是在餐厅的桌子旁,还是在我的床上。

如果我能重返生命中的某个时刻,那会是一个晚上,在吉姆希腊小酒馆的后院里。从我家走过去不过十分钟路程,我们自己带了赤霞珠酒,倒在酒杯里畅饮——那杯子可能是装过维吉麦咸味酱——还有烤鱿鱼、烤羊排和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牙鳕鱼。靛蓝的澳大利亚夜空下,一位满脸胡须的大块头男人招呼我们进去,穿着简单牛仔装的安杰利娜是那么放松,和我笑作一团,我相信这一定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我们选择跳过甜点,漫步回到我的公寓。

安杰利娜也深爱着这些迷人的夜晚,但她还有更多想做的事:看场电影或是戏剧,外加彼此间的讨论,还有品酒会和公开讲座。和安杰利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太宝贵了,我可不想花太多时间去了解电影行业中男女的薪酬差距。

我们开始约会大概六周后的十月末,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前,手里拎着一个尺寸巨大的袋子。她把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厨房的长凳上:意面、蔬菜、面包、芝士,还有一瓶红酒。

“演唱课的老师取消了今晚的课程。我来给咱俩做顿饭。”就在我拔掉红酒瓶塞的时候,她突然说,“希望你能明白,这有多特别。”

我也做过几次饭,通常是在我们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毫无出门之意的时候。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在家下厨。

她继续解释着自己的意思:“我从来,我是说从来,都没有为理查德做过饭。”

“都是他来做饭?”

“我们那会儿刚度完蜜月回来,我第一次做晚饭。那可真是头一遭,完完全全地搞砸了。我在家的时候,都是妈妈做饭,我还有个姐姐。我从来没有独立生活过,你知道的,我就是那种——被惯坏了的熊孩子。”

“你妈妈不工作?”

“自打她有了孩子开始。我还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怎么从土豆泥里把土豆皮挑出来,从捣成泥状的一碗土豆里面。”

“你这是在逗我。”我们都笑了起来。

“理查德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觉得我就是个不可理喻的蠢货。我可能真的是吧,不然怎么能干出那样的事情。我还想同时做好三种蔬菜,还得看着肉别煎煳。但我去打电话的工夫,肉就煳了。所以我告诉理查德:‘明天轮到你做了。’他却说:‘不行,我还要准备资格考试。而且我赚得比你多,你就应该给我做饭。’我当时就接着说,大概是这么说的:‘不可能。我也要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而且咱俩的收入差不多——如果我能保住《莫宁顿警署》那份工作的话。但如果我还得给你当仆人的话,那份工作恐怕就保不住了。’”

“结果是谁做饭呢?”

“谁都不做。我们会叫外卖,吃点速冻食品,或者干脆出去吃。我也不洗盘子,因为我们用的都是纸盘子和塑料餐具。理查德最终还是屈服了,我们找了个清洁女工。跟我结婚就是这个样子。”

她把一整包意面全都倒进了冷水里,接着说:“想想可真有意思——我刚和理查德在一起的时候,一心就想给他做这些家务事。”

这可能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意面,但紧接着意面而来的,就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次性爱。

可能是幸运之神眷顾了我,让理查德这样的“珠玉”在我之前出现在安杰利娜的生命里。我曾经有过长期交往的经历,也有过几个女朋友,在性事上我虽然算不得天赋异禀,但也知道成功的关键是让对方也能享受其中。

但这也还是花了点时间。我毫不惊讶,一年多以来,安杰利娜一直被指责为不够好。我想让她感觉更好的努力极大地促进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这关系本就不该开始——我们拥有的不仅仅是床笫间的一次成功。

最终,安杰利娜找到了打开一切的“钥匙”。我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实实在在的钥匙。在某一个午夜时分,我们在卡尔顿看完戏,穿过展览花园散步回家。安杰利娜和往常一样,点评着当晚的节目。

“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第四堵墙,剧作家选择打破这堵墙,他知道观众就在现场,好像偷窥者一样……”

她突然停下来,眼睛盯着往树上爬的一只负鼠,开了口。她的声音被黑暗包围着。

“还记得你约我出去的那个晚上吗?山克西已经走了,酒吧里只剩下我们俩。”

“有点印象。”

“你有没有想过差点该发生些什么,在你缠住我之前?”

我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幻想现实中已经拥有的东西?“你想过吗?”我问。

“怎么说,你想知道是什么让我……让我不安……还有……”

我的口袋里装着酒吧的钥匙,那是山克西给我早上练习用的,以防清洁工没有提前过来开门。十五分钟后,我们躺在其中的一张皮沙发上,灯关着,衣服丢在地上,想要弥补几周前的那一次损失。安杰利娜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但就在我们差不多快要“到那儿”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但转瞬即逝。

安杰利娜挣脱开我的亲吻。“要是有人闯进来怎么办?”她问道。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但很快,我发现自己想错了,问题的症结恰恰相反。

“闯进来看见你?”我反问道。我本想说“看见我们”,但本能告诉我,她才是期待意外惊喜的那个。

确实如此。我一把拉她起来,抱着她倚到门上,从主路上冲进来的冒失鬼们就无法夺门而入了。我又登上两级台阶,把第二层上锁的大门放下来,二人随即陷入北博文区卧室的夜色里,重回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俩的脊柱都该感到庆幸,把硬邦邦的大门当作助“性”工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但这种意外惊喜的幻想一直伴随着我们。在我们交往的日子里,我排演了几十种不速之客的意外到访:房东来收房租,制片人闯进更衣室,航天员提前结束太空行走回到地球——全都操着《白日梦信徒》的口音。

我们也谈过这件事。潜意识里,她是不是希望被理查德抓住?我觉得很有可能,但看着这样的想法演变成我俩间的性幻想,也着实有些艰难。她是否曾经在自慰的时候被人看个满眼?她坚持说没有,但也引发了一轮激烈的讨论。还是说女演员天生需要这种戏剧化的刺激场景?

“好好干你的活吧,都格拉斯。”

对我来说,这种随时会被人抓住的危机感不会引发什么直接的性刺激,但我很喜欢看到安杰利娜对此的反应,不仅仅是某一个瞬间的反应,还有她日益增长的自信心——她终于逐渐明白,自己不是婚姻失败的全部原因。

在安杰利娜不用拍戏的周末,我们会安排一些短途旅行。她有一辆小小的红色福特全垒打轿车。我们开着车去维多利亚的乡村看风景,去亚拉山谷品尝红酒,去没有名字的小地方摘草莓,流连于乡下的古董店——全是那些恋爱时间不长的男女喜欢做的事情。

常常有人认出安杰利娜,但大多只是对我们笑笑,挥挥手,反倒让我们觉得整个世界格外美好。八卦新闻里没有我们的照片。在这方面,澳大利亚可比英国文明多了,或许也是因为她还不够有名气吧。

我的头脑里没有任何歌曲可以对应上那段时间的记忆。音乐让我们走到一起,但在后来的时间里,并没有扮演重要的角色。我不需要任何歌曲来提醒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爱已经填满了我的生活。我们是那么幸福,傻乎乎地陷在快乐里,但我对音乐的喜好反倒偏向忧郁的乐曲。那可真是该迷上沙滩男孩的好时候啊。我们偶尔会一起来到酒吧,我总是会弹上几曲,而安杰利娜只开口唱过一两次。

我们有时也会去看现场乐队的演出。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在一家酒吧里,有她非常想看的布鲁斯组合,大概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布鲁斯音乐,而是因为乐队成员全是女性。我很喜欢这些乐队的表演,也还想多看几场,但她似乎更喜欢电影和话剧。

在这期间只有一首歌让我记忆犹新,因为我不想忘了它——《走在阳光中》[42]——那一天,我们在大洋路上驰骋,广播里传出这首歌,我们不顾一切地大声唱着,安杰利娜的身上洋溢着幸福、青春和自由。我告诉自己,你要记住这一刻,亚当,这样的时刻一去便不会再来。

现在是诺里奇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墨尔本时间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小小的弹窗又跳了出来。

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