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两个人,先来说他们中的一个吧。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到公园去打乒乓球。公园里有两张乒乓球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这儿打球。其中一个女人,大约有四十岁左右。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但听别人喊过她李阿姨。李阿姨球打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她不大会打球。但李阿姨并不在意,她说她打球的目的只是为了煅炼。我相信她的话,因为来这儿打球的人,多半是为了煅炼。
李阿姨好像天天都来,反正我来了,就能看见她。而且,李阿姨来的时间也很准时,她总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来,骑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来了后她不是马上打球,而要在边上站一会。有时候我会喊她过来打,她摇摇头,说歇一会。我说歇什么,难道你住在很远吗?她又摇头,说不远。说着,仍站在边上,看我们打。到5点多了,天快黑的时候,她就走了,匆匆忙忙的样子。
有一两年了,李阿姨坚持得都很好,基本上天天来。我开始坚持的并不好,隔三差五才来一次。但后来李阿姨带动了我,我也像她一样了,差不多天天来。
这后来的一天,我骑摩托车去郊外玩。在一个叫七里岗的小镇上,有一个人叫了我一声。我立即看见了叫我的人了,就是李阿姨。李阿姨坐在门口吃午饭,见了我,她站起来,问我到这儿做什么?我没回答她,只看着她问:“你住在这儿?”
李阿姨点点头。
我说:“你天天从这儿去我们抚州公园打球?”
李阿姨又点头。
我说:“你这儿离公园最少有二十里呀?”
李阿姨说:“你好像有些大惊小怪,不远嘛。”
过后,李阿姨还是天天来打球。知道她从那么远来,我心里充满了敬意。天快黑了,她才走。有时候她打的兴起,会晚一些走。这时候我便催她,我说你住那么远,快点回去。李阿姨笑笑,说不远。我后来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是啊,再远的路,只要自己觉得不远,那真的是不远了。
再来说说另一个人吧,这个人和李阿姨并不相干,但我愿意把她们写在一起。
有一天,我骑了摩托去外面玩。在一个叫七里岗农场的地方,我的摩托车漏气了。七里岗农场离我们抚州有20多里。很多年前,这儿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农场里有百十号农工,住在几幢平屋里。我小时候到这儿来玩过,还在一个熟人家里住过一夜。那时候农场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还有人吹拉弹唱。不仅如此,房子外面全是果树。记得那时候梨子熟了,我一伸手,就摘到了鲜美的梨子。但后来,情况就变了,农场不景气了,继而散了。住在几幢平屋里的人,先后离开这儿进城了。于是,农场冷落了。我前几天也经过这儿,房子没人住,便败落了,到处衰草离离倒篱烂壁。往昔一个繁华的地方,因为人去楼空,便变得荒凉冷寞了。
现在,我的摩托车便坏在这儿。我停好摩托,往农场那几排矮屋走去,如果还有人住在这儿,我就向他们借一下汽筒。但没走多远,我忽然看见路边有人了。一个男人正在一片瓜地里忙活。我赶紧走过去,问着他说:“请问,你是住在这农场里的人吗?”
男人笑笑地样子,回答说他住在这儿。
我说明了我的来意,我指了指停在路边的摩托,跟男人说:“我的摩托漏气了,我想问你有没有汽筒?”
男人点点头,说他有。
男人随后带我去他家里拿汽筒,一路上,我问起男人来,我说:“农场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男人说:“我喜欢这儿,喜欢伺弄那些瓜果疏菜。”
说着话时,我们走近了那几排矮屋。的确像我以前见过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屋子都没住人,有些墙倒了,有些门烂了,一片荒凉。但到男人门前时,明显不一样了。男人门外打扫得很干净,门也漆过,很鲜艳。这还不算,当男人把房门打开,我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我看见男人屋里漆的雪白,地面铺了地毯,上面吊了顶,几盏造型别致的吊灯悬在顶上,非常好看。一句话,男人屋里装修得非常精美和雅致。不仅如此,里面的家具也应有尽有。
后来很久,我还记得那一片破败中的精美和雅致。
直到现在,我还会记起那个喜欢打球的李阿姨和那个借我汽筒的男人。他们并不认识,但我时常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是因为,他们是两个热爱生活的人。为此,我觉得我应该向他们学习。我还想跟很多人说,他们值得我们学习,不为别的,只为他们热爱生活。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的生活一定丰富多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