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去督军?”皇帝闻言,果然有些吃惊,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燕窝,手按锦榻就要起身。侍立一旁的夏内侍眼色极快,急忙上前搀住。
皇帝扶着夏内侍的手,慢慢踱到太子身前,道:“刀剑无眼,你以王储之身亲临边防前线,虽能鼓舞士气,但作为父亲,朕真是不放心啊。”
太子没想到老皇帝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的心底似乎悄悄淌出一股暖流:父皇心里还是有我的!这想法使太子心神激荡不已,再开口时竟有些哽咽:“父皇……”
切,收买人心谁不会?
老皇帝不动声色,只是拍拍太子的肩头,叫一直跪着的他起身说话。太子谢了恩,站起身来,双腿虽然酸麻不已,却也不敢乱动,仍垂首恭敬站着。
老皇帝来回踱着步子,暗自思忖着。张可俞一案,兵部军中牵涉甚广,众多要职空缺不说,军队的士气也大受影响。在这当口,如果有皇子亲自率兵,鼓舞士气不说,关键是比较能放心呢。
可是,太子这个王储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明里暗里都曾表示过对自己的不满,如果他这次出去,只是借督军之名,行谋反之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老皇帝看看恭敬而立的太子。与自己的不动声色相比,太子的脸上还残留着被自己突然关怀后的一丝激动。还是太年轻了。
老皇帝忽然有了计较。他调动起自己的面部肌肉,刻意在脸上呈现出一个为难与不舍的表情,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大儿子:“你真的决定了?”
太子忙躬身答道:“这只是儿臣基于目前紧急状况下的初步考虑,可行与否,还要父皇定夺。只是,儿臣还是希望能亲到前线督军,这一方面可以稳定军心,振奋士气;另一方面,这高显恃才傲物,脾气古怪,也就儿臣的话他才能听进去些,换了旁的军官,恐怕谁也约束不了他。”
老皇帝站在太子面前,伸手为他理理冠帽上的丝带,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让鬼戎也知道知道我朝的天威。”
太子忙道:“儿臣领旨!”
老皇帝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黄铜虎符,交到太子手中:“你可根据军情战况,从任何军队调兵遣将,包括朕的御林军。”
太子握着这个沉甸甸的铜符,内心惊喜万分,自己渴求了多年的军权和信任,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头有些晕,但还好他没忘记向皇帝谢恩。
皇帝摆摆手,又道:“北疆的安定,国都的安危,朕都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还有,兵贵神速,拖得越久,鬼戎越有防备,就越不易解决,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太子略一盘算,躬身施礼道:“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定将扫平鬼戎侵犯,安定北疆!否则甘愿军法处置!”
老皇帝微笑道:“军令状就免了,父皇相信你。去吧!”
太子又道:“父皇,儿臣想……想在出发前先去趟儿臣在承州的田庄……”
“嗯?”老皇帝一挑眉毛,用眼神询问着太子。
太子不敢抬头,只垂着眼眉接着说道,“高显的母亲现在仍住紫薇山庄,就是儿臣在承州的田庄……儿臣想在出发前,就用给她儿子捎信捎东西的名义,见见这位老太太,这样见了高显就可以打打亲情牌,让他更能死心塌地跟儿臣去北疆。”
老皇帝赞许地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唉,人一上岁数,精神头就不济,跟你说这会子话,又觉得乏了……”
太子忙躬身告退,快行至殿门口时,老皇帝忽然又叫住了他:“老六今天也出宫了,他大闲人一个,总没事干容易生是非,故而朕把他派了出去,让他帮我去搜寻些民间益寿延年的方子,顺带也查查民情。总之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闲差,你不要多想。”
太子忙道:“六弟年幼,性情敦朴,他能常伴父皇身边尽孝分忧,实让儿臣汗颜。儿臣虽比六弟年长,却是自愧不如六弟心细,在父皇面前尽孝还是不够。儿臣日后自当与六弟多亲近,尽心尽力为父皇分忧宽心。”
太子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兄友弟恭的甚是融洽,可细细琢磨,每一句里似乎都绵里藏针。老皇帝听了,心里冷笑一声,只挥挥手叫他退下了。
太子算算日程,想那江湖人这会儿也应该把唐家小姐带到了紫薇山庄,他需得快马加鞭,方能在明日到达山庄。见高显老母,去壶裕关请高显,再到北疆,时间还是很紧迫的。要想在这中间再抽出时间与唐家小姐相会,那就更得抓紧了。
太子想到这里,心下着急,也顾不得在常春园里逗留,忙忙回去整治行装,此节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太子走后,老皇帝却向恭敬默立在侧的夏内侍招招手,夏内侍很有默契地俯首上前。老皇帝对他耳语道:“你去趟白草间,跟他们店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夏内侍边听边点头,但听到最后,不由面露犹疑:“陛下,在鬼戎进犯的当口,这么做,是不是……”
“怎么,你想替我在这里坐坐?”皇帝冷冷看着夏内侍。
夏内侍吓了一身冷汗,赶忙跪下叩头哆哆嗦嗦道:“老奴失言,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你只管奉旨办事便罢。”皇帝起身,背着手走出了至清殿,谁也不知道慢慢行远的老皇帝,心思转向了何处。
夏内侍则不敢耽搁,急忙换了平民的衣服,急急出了常春园,一路行至了京城的南市口。
话说京城作为古都,历经几百年的不断扩大、发展,才形成了目前的形制。由于皇室、贵族、王公均居于此,所以历朝历代对都城的管理都十分严格,各区域的功能划分也极其明晰,这不仅是为了都城管理守备考虑,更是为了让不同等级的人们分而居之,以免让贱民混入贵人们的住处造成安全隐患。
京都分为九区,这九区好似按照九宫格划分,正中间是皇宫所在的皇城,北部三区统称为北三所,是宗室、贵族及权臣的居住之地;皇城正西面为西坊,原为农郊之地,后来修建常春园,西坊基本便全部被囊括进去;皇城正东为东外所,是外邦使节以及周边藩国派来学习的遣使生们的指定聚居之地。
皇城南面的三区,自西向东分别为留营、南市口、城下区,最西边的留营为戏院、青楼集中之地,歌舞演唱等各类艺人均聚于此地,也是京都夜夜笙歌、风流士子流连之所;最东边的城下区则为京都平民聚居之地。
位于皇城正南、在留营与城下区中间的南市口,则是除了留营之外,京都最为繁华之所,因为南市口商埠云集,贸易互利往来频繁,来自各地各邦的商人都以能在南市口拥有间铺子作为自己事业的巅峰,为此他们不惜带上自己最珍贵奇异的货品,为的就是在这繁华之上的繁华之所拔得头筹,赢得声名远播、利益翻番。
夏内侍仿佛一个锅在火上架着才出来买米的人,匆匆忙忙走过在南市口拥挤的街道,绕过数不清的热闹商铺,拐到了商业街后身的小巷里,一直走到一家悬着“白草间”匾额的小铺子门口,这才停下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