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乱流里的SPA
《动向新闻》的周年纪念晚会,纪明月端着酒杯在人群中周旋了两个小时,累了,躲在阳台角落里偷个闲,顺便放松一下踩着12cm高跟鞋的双脚。
“纪小姐今天美得很过分哦。”
被打扰了,纪明月赶紧把踩在地板上的双脚放回高跟鞋里,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端木禾,才又把鞋子蹚到一边儿,继续赤着脚。“你怎么来了?”
“《动向新闻》是我的老客户,十周年了总要来捧捧场啊,各界美女今晚齐聚一堂,正好来赏赏花,正觉得没意思呢,竟然看见你了。”
“赏花?你端木禾赏花还需要出门吗?这里哪朵花有你家的校花好看啊?”
“一花一风韵嘛!这种场合我出现不稀奇,倒是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一向讨厌这种犬马声色的名利场吗?有猎物?来凑热闹?”
“我依然讨厌来这儿卖笑,若不是为了你家柯姑娘我何苦这么委屈自己呢?我以为我们在商言商,认真做事,诚实做人就可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谁知道结果差强人意?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在娱乐圈混,怎么柯总一个本本分分的企业家就被包装成流量明星了呢?还是负面的!经过这几次风波,我觉得我们以往在媒体面前太高冷了,跟他们之间太有距离感才会在处理危机的时候不够得心应手,我现在要在自己最不屑一顾的圈子里刷刷存在感,重新诠释一下安居的人设。”
“真的很纪明月,永远力求完美,只要你在这个圈子出入一个月,你会成为深城最厉害的人脉女王。辛苦了,谢谢!”他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纪明月笑着挤兑他:“端木同学谢从何来啊?为了你的柯姑娘说的?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啊,你对你的柯姑娘有情有义,我对她也能尽职尽责呀,不过我这么拼是为了钱,你呢?”
“牙尖嘴利!为了堵住你的悠悠之口,今晚我全程做你的保镖随侍左右,酒架上那些顶级的法国红酒你随意喝,完事儿之后我会亲自做你的车夫,安全护送你到家!”
“心虚是得做点儿什么来补偿。”纪明月碰了他的酒杯,笑着喝酒。“流言蜚语还在发酵,想要结束恐怕只能等了吧,等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新闻来转移大众的视线,等着大家把这些不愉快淡忘,或者等着水落石出?”
“她是不会发声的,想水落石出不太可能了。”
“果然,就知道你知道。”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知道。”
“那只能等着各位看官们良心发现了?可能吗?”
“有个乐观的心态总是好的。”
“事情恶化到这一步,也该告一段落了吧?再糟糕毕竟她也只有一个爹一个妈。她这个人,勤劳淳朴,踏实自律,脾气温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有才华还不傲慢,简直是完美人设,根本不用包装,结果还不照样被世人曲解了!说来好笑,我之前还嫌弃她心如止水,寡淡无味,让我无用武之地呢,转眼间,被打了一个体无完肤。她呢,被自己最亲最近的亲生父母沉痛连环击,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面对这样的家人,不能反击吗?他们都这样了,不能说不吗?只能逆来顺受当个孝子?才能显得高风亮节?不对,她连孝子都不是……”
“不管她怎么做,结果一样难堪,只不过她选择了一个人难堪,而不是一家人蒙羞。还不还手取决于她爱不爱,现在总算看明白了,她爱得深爱得沉,爱得卑微而且不自知。她有自己想维护的东西,他们大过她自己,就只能认栽了,她是个很悲情的人,控诉不是她的格调,情感一旦变复杂,就超出了她的应对能力。我认识她十几年了,生死都一起经历过,她却把自己身世藏得这么深,密不透风,要么真的不值一提,要么性命攸关。”
“她怕了。虽然她看上去绝情无义,可是她怕她们。”
“怕?怕……”端木禾细细琢磨着这个字。他从来没见过她有过这个表情,愁眉紧锁是怕?面无表情是怕?淡然一笑是怕?低头沉思是怕?“她怕。”
“真巧!”方圆介入二人的空间。
端木禾看到方圆面带微笑走了进来,转过身背向她,望向窗外。
“是很巧,今晚这里名流云集,请柬数量有限,想必是方记者又步步高升了。”纪明月说着,不留痕迹地穿好鞋子,露出的职业笑容有着完美的弧度。
“是啊,走到这里的确不容易,多亏了你们柯总奉献的猛料。”
“客气。初尝名利双收的果实,感觉不错吧?”
“应该说是正义不会迟到,我的辛苦终于有了些许回报。”
“祝贺你,虽然把自己的救父恩人搞得灰头土脸,折利损身,但换来自己的加官进爵,前途无量,听上去结果还不赖。”
“她自己德行有问题,怪不得别人揭穿真相吧?能还的我都还清了,并不亏欠她什么!”
“还清了?”纪明月笑了,“你穿越时空回去过?在那个生死攸关的瞬间把钱还给她了?太可笑了!你怎么衡量得失的?若是时机不对,你欠下的何止金钱?不图回报救人于危难的那份善良呢,你怎么还?方记者断章取义加上主观臆断和虚构幻想,终于把她弄得身败名裂,还觉得自己非常勇敢地伸张了天大的正义?说白了,你这就是赤裸裸的见利忘义,以怨报德!你凭借对她的误解与歪曲,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大放异彩,还觉得坦荡无愧?怎么看都觉得你脂粉太厚,太油腻了!原谅我,跟小辈说话直了。”
“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也理解你护主心切,关于柯总的报道,我哪里失实了吗?我发布的每一篇报道都是有理有据的,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是凭空捏造,没有一句话是含血喷人,你若想狡辩洗白,请先尊重事实与真相,你若想纠正我,我愿闻其详。如果是我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我愿意向柯总和全社会发道歉声明并退出新闻行业,我可以豁出前途立下这样的保证,因为我尊重我的职业,尊重事实!纪总,我的新闻报道,究竟哪里需要修改呢?”
“我没义务纠正你的愚蠢!错了改,听上去合情合理,可是,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你能擦得干干净净吗?你在她心上插上一把刀,发现错了,堂而皇之地再拔出来,就是善莫大焉了吗?她呢?她身上没窟窿?她不疼?”
“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也都有矫正新闻报道的权利,还有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权利,如果是我的新闻有问题,你们大可以第一时间针对我们发布的新闻做出回应,告诉大众你们所谓的真相。”
“你的人生观很有问题,不是谁都喜欢张扬,不是每个人都巧言善辩,不是所有委屈都能从嘴巴讲出来!错的不是她不争辩不抵抗,而是你无事生非挑起的争端。”
“是自知理亏无话可说?还是自视清高不愿意说?这都是她的个人选择,我无法左右。新闻是公正的,是客观的,发现传播,是我的工作。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公众约束力也就越大,柯总应该严格律己,谨言慎行,而不是责怪别人认清真相。”
“真相?一叶障目。你在用自己的无知与偏见制造一场六月雪。”
“无风不起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方记者,前程似锦!”纪明月只想结束谈话,转身跟端木禾碰杯共饮,端木禾为她续上红酒,自己喝苏打水。
方圆看着两个人的冷漠,笑着问:“你们又能护她到几时呢?昨天她在墓地遇到了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有愧,又怎么会任人打脸而不躲避不还手呢?面对至亲,理亏,她才会显露出最真实的她吧,外人都是旁观者。”说完,她笑着离开了。
两人面不改色,内心沉重。柯立人啊,又讨到委屈了。
纪明月问一脸阴霾的端木禾,“你的柯姑娘救人也能救出一只白眼狼,你说她是时运不济?还是劫数难逃呢?这亲的远的一场接一场的报复,她上辈子刨了命运的祖坟吗?”
“柯姑娘是靠实力晦气,靠力气活着。”
“这位为了理想而战的大记者呢,她是假清高还是真糊涂?”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半明一半暗,一半聪明一半愚蠢,一半忠于理想一半忠于现实,摇摇晃晃,挣挣扎扎,看哪一半被哪一半吞噬吧。”
“被这样一根筋的人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年轻嘛,是非观很模糊,容易执迷不悟,还觉得自己挺有抱负。”
“年轻就是用来犯错的,当然迟早也要为错误埋单,不过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我只担心柯姑娘。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如果坏不出新高度,咱们柯姑娘该往上爬了。”
“我必须先确定她还有没有神秘莫测的家人会突然跳出来放冷箭,大义灭亲。”
“你不是说了嘛,爹妈只有一对儿,她也只能出生一回,世人已经片面坐实了她不仁不孝的罪名,还能有什么欲加之罪呢?该消停了!”
“我真担心我们会就此陷入那个可怕的墨菲定律,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预感,女人的第六感很可怕的,希望我是胡思乱想吧。”
“被这一连串儿的波折吓到了?”
“我是觉得柯姑娘女人心,海底针,她的眼睛里全是故事,全是忧郁苦闷,全是欲言又止,到这儿,就算讲完了吗?她怎么看都像是捡来的!我们要不要去调查一下她的亲生父母?虎毒不食子,她这儿算是绝无仅有吧,我实在找不到词来形容了,简直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她就是苦难的衍生品。”端木禾知道,如纪明月所料,柯立人的故事还没讲完,到底是什么?她本人不说,他不能问,尊重她比吃透她更重要,她若想将往事深埋,他只能依着她,为她填一抔土。
“今天不用你送了,去吧!”纪明月让端木禾先走。
端木禾看着纪明月,“去哪儿?”
“走吧,去看看她吧,她这几天赶任务,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画图,一声不吭的。你的柯姑娘就是一个人人可欺可辱的大傻瓜,他们恨透了她,下手不会轻,她的脸肿了的话,唐涵的工位有消肿药。”
“那我先去看看她,我会安排我助理过来照应你,别喝太多。”
纪明月点点头。
好在,柯立人的身边还有一个端木禾,如果没有端木禾,她的人生该只剩了苍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