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虚假的慈善
柯立人不听劝阻，一味坚持沉默，任风狂雨骤不改初衷。
在纪明月与端木禾合力与各大媒体斡旋一轮又一轮之后，虽然几家正规媒体单位对柯立人的报道暂告一段落，但是小道消息仍甚嚣尘上。
网友无休无止地一边倒地谩骂、批判，言论越来越偏激，描述越来越离谱，传言硬生生把柯立人与父母之间的恩怨是非细致入微地剖白，再彻彻底底地杜撰成一场不堪入目的家庭伦理狗血剧。尽管无中生有，但能以假乱真。
在沉默中，柯立人的不亲不孝，不仁不义被盖棺定论，转瞬间，她从这座城市的传奇女侠成了人人愤恨的众矢之的。
方圆坐在自己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里编辑着刚刚采访市长拿到的第一手资料。苏市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家不应该就柯立人不曾回应的事件横加指责，从而否定她为深城做出的贡献，有时候沉默不是默认，而是隐忍退让，希望各位网友理性看待，不要仅凭猜测将一个人卷进风暴中心，这样对她不公平。其实我们没有评价他人的权利，即使是公众人物，如果真的要讨论一个人的功过，不要听，要看，看她做了什么，看她身边人做了什么。我看到的情况是，即使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安居内部一直有条不紊的有序经营，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这不正充分说明了她的向心力没有散，她的团队始终在无条件支持她吗？希望大家看问题要有深度。”
市长的应援发声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虽然有人跳出来指责他不过是官商勾结唯利是图，但是也出现了不少和谐的声音，因为苏市长的个人魅力值一直有增无减。
方圆浏览着新闻下方的评论区，注意到一条消息，一位自称接受了安居“莘莘学子计划”教育资助的网友，揭发了助学背后不为人知的一面，安居公司名为资助贫困生，实则逼迫学生毕业后为安居工作，签订的劳动合同中有很多不平等条文，他已经深受其害，无奈对方财大气粗根本无法抗衡，只能忍气吞声。
方圆异常兴奋，这不就是安居内部的劣根吗？一个眼中心中连父母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对陌生人慈善？即使是为了追求名利做些表面功夫，其中的假象迟早会浮出水面。
方圆想起柯立人公司招待室墙上张贴的走进大山的那些绚烂照片，她在标榜自己的卓越功勋，而这面墙也该倒塌了，因为自己已经扯住了一根能拆解遮羞布的线头，幕布后面又是一片怎么的荒诞景象呢？事情看似越来越有趣了。
想到自己单枪匹马即将跟一个企业开展一场较量，方圆心中充满了使命感和发起挑战的兴奋。
舆论风暴席卷的下午，方圆采访受助学生杨某某的新闻在安居员工餐厅的电视屏幕上接连不断地滚动播放着。
杨学生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远离家乡在城市、在学校生存的艰辛，而安居提供的援助只限于缴纳部分学费，衣食住行没有任何保障，他觉得自己被安居抛弃了，对善意充满了不理解和怀疑，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方圆总结说：“安居公司做了一场漫长的慈善表演，每一个贫困生都是他们做秀的工具而已，国家的栋梁之才岂容被无情践踏和利用？我曾有幸在安居公司欣赏过她们的慈善出行记录，满满一墙壁的照片无一不透露出企业对这个国家未来的期许与责任，当时的我看着照片中孩子们充满希望的笑脸，非常感动，因为我看到了一片似锦前程。如果把慈善精美包装，把我们的孩子捆绑在包装盒子里，只为了获取廉价劳动力满足企业获利的需求，你的心，不会痛吗？每一份光鲜的就业合同就是欠下社会，欠下孩子的账单，安居的功勋墙不过是耻辱柱罢了，我们会持续关注此次事件。”
贫困生在哭泣，方圆在控诉，电视在吵……
端木禾和纪明月坐在人来人往的公司餐厅一起悠闲地喝茶，轻松地畅谈关于潜水的经验和技巧，笑声不止。
公司职员看着他们两个谈笑风生，没有丝毫的危机感，不禁怀疑难道是事态过于严重，这两个人已经对安居自暴自弃了吗？
三天过去了，场外愈演愈烈，局内的这两个关键人物仍然无动于衷，整天凑在柯立人办公室里嬉笑，除了工作，什么都聊。
柯立人也看糊涂了，这两个人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感，莫非大彻大悟之后，被自己同化了？“你们……不忙？”
“不忙啊，我们俩商量着要不要趁年假来个同学大聚会，你想参加吗？我带上你。肯定特别有意思。”两个人又沉浸在校园追忆中。
“你们……没事吧？”柯立人疑惑地问。
“没事啊，你有事？”
“我没事，我以为你们俩会……有一点点着急。”
“急什么？”
“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
“不过是多了个角度骂你罢了，怎么，柯姑娘感兴趣了？急了？”端木禾异常兴奋地问。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不急，你不是也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反正言论自由，给他们空间自由发展呗，嘴皮子累了自然就清静了。”纪明月如是解释。
明月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柯立人不再提问，听着他们俩继续聊某某老师和某某同学，虽然不解，但他们是真的非常兴奋。
媒体成日堵在公司门口追要一个表态，可是都被纪明月一笑而过，面对流言，面对诋毁，她总是大方得体地耸耸肩，微微笑，然后置之不理。
纪总监的表现在媒体眼中是欲盖弥彰，强颜欢笑，媒体大胆推测，这很有可能是安居垂死挣扎中最后的优雅。
随着事态发展，在全民请愿之下，安居公司被列入了国家税务局、审计局、劳动局的重点调查对象。安居公司各个部门开始配合财务部接受国家审查，整个公司的气氛开始变得严肃、紧张、诡异，于是安居从报纸的娱乐版转移到社会版，蔓延到财版，街头巷尾都在传安居真的要倒了。
特别针对公司几个慈善项目，柯立人作为公司法人，一次又一次跟随端木禾到国家机关相关部门配合说明和调查，这被媒体解读为，安居被正义围剿，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外界一片欢呼叫好。
苏睿由于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不仅不能出面干涉调查，还要保持恰当距离，只能不断打电话询问纪明月进展状况。
林妈妈一家人也从电视里看到了新闻，赵帆嚷嚷着：“妈，柯立人这是要完蛋了啊，都说她要坐牢了，那咱们家这房子没事吧？她这一完，以后咱们再也没有后路了，再也捞不到好处了。”
“咱家的房子可没她什么事儿，看情况，她这是要彻底毁了啊，叫她平日里牛气哄哄的不知收敛，活该有今天，以后还敢嚣张？”林珍边吃水果边说，像是看一场热闹。
“她这是偷税漏税，犯法的，是要进监狱的，财产也要没收的吧？妈，还好咱们要了这套房子，不然拖到今天真的竹篮打水了。”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不然真就没指望了。”
“她不会没钱了再折回来跟咱们要房子吧？”
“她敢？她凭什么？这是咱们家的房子，跟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嗯，最好是关进去三五十年，我们都太平了。”
……
柯爸爸一家也在讨论这满城风雨的大事件。
“就是现世报，来的还真快啊，大快人心！这个恶毒的死丫头终于遭到报应了啊。”继母幸灾乐祸，满心欢喜，乐见其成。
“姐姐真的要坐牢了吗？”女儿问。
“什么姐姐？哪儿来的姐姐？你没姐姐，爸爸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别人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吃饭。”柯爸爸撇清关系。
“她不是给了住院费和手术费吗？”
“那是她欠咱们的！她的命都是我的！她那么有钱，给那么一点点儿住院费就能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了吗？还不是想堵住咱们的嘴？让咱们为她说好话？狼心狗肺的东西，坐牢也好，早该进去，去牢房好好反省自己怎么会这么没人性。活该！”
……
许爸爸和商妈妈从报纸上获悉柯立人的窘境，急匆匆赶来公司询问情况，他们眼里噙着泪花，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我们俩能为你做什么？需要用钱吗？我们有点儿存款。”
柯立人推掉所有公务，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让两位老人安心，可是他们二人始终愁眉不展，断定这个傻姑娘只会报喜不报忧。
端木禾颇为淡定，硬缠着心乱如麻的许爸下了一盘棋，以一招致胜，并且有深意地说：“柯姑娘端正着呢，查吧，大查特查，查一个透透灵灵的底儿掉，把柯姑娘藏着掖着的事儿都查个水落石出。置之死地而后生。”许爸听到端木禾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像吃了颗定心丸，带着老伴儿不动声色地离开。
回家路上，许爸才对惶惶不安的商妈妈说：“用句时髦的话说，立人现在是招黑体质，干什么错什么，解释就是掩饰，不如一黑到底，任他们把水搅浑，再等一个层次分明。是阳光总要穿透乌云的，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才能有发声的余地。读书少是她心坎上的最想弥补的缺失，安居的助学计划是立人一手操办的，这不是噱头，是务实，谁想借这个话题做文章，那一定是自取其辱。她光明磊落，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满大街都在骂她，白的也给说成黑的了，人云亦云，人言可畏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底儿啊。”
“咱这傻姑娘虽然不那么机灵，但是根儿正，怕什么？你再看看端木禾那小子气定神闲，哪儿有一点如临大敌的样子？柯丫头真危险了，端木那小子早疯了。放心吧，让他们年轻人斗智斗勇去，咱们回家静待佳音，不让立人分心。”
“立人真没事儿？”
“依我看，不仅没事儿，没准还是好事儿。傻人有傻福！”
“福气要来？不是晦气？”
“福气！早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