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许寒回家了
通往自由的大门被打开，许寒紧闭双眼，沉重地迈出一只脚，再迈出一只脚，踏踏实实地踩在高墙之外，深深呼吸了一大口自由的空气，才慢慢睁开眼睛。
端木禾和柯立人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意盈盈站在自己面前，他与他们久违地拥抱，还稚气地抬高下巴，不让眼泪从眼眶淌下来。
明明不间断地见面，却觉得阔别已久，或许是隔着铁窗就像隔着万水千山吧。
“我出来了，绝不回头！”许寒把向日葵抱在怀里，极力控制着自己几乎快要哽咽的声音向两位保证，向自己保证。
“小子，出来好，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了，任你飒踏天下，纵横四海。”端木禾拍拍他结实的肩膀，“长高了，结实了，把自己管理得不错。”
“当然，以后柯姑娘归我保护了。”说着他再次紧紧拥抱柯立人，高兴的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两圈，“柯姑娘怎么变轻变小了？莫非是老了开始抽抽儿了？不至于啊！坚决不许减肥，我喜欢有肉肉的姑娘。”
柯立人笑着说：“我是自然生长，等你都等老了。”
“我保证以后绝不让你空等，自由太宝贵了，千金不换。”说着，她抱起柯姑娘又转了两圈。
端木禾揽住他，“走吧，小子，有正事儿。”
许寒傻笑，“回家吗？我想我爸妈了，想到骨头里了，我的达达呢？不是回来了吗？他怎么没来接我？”
“傻啊？达达来了就露馅儿了，别忘了你可是在美国留学的人。”端木禾拿过他手里的行李，把里头有用的书和画稿捡出来，剩下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首先咱们得先来个大变身，虽然已经够帅了，年轻人该有的配置还是不能马虎，先把晦气洗干净了，意气风发少年郎要荣归故里拜爹娘。”
“我……我这算什么荣归故里？哥们儿心虚！你们俩也太纵容我了吧？万一我再飘了——”
“你敢？还想飘哪儿去？身为一名才华横溢的动漫设计师，你敢暴殄才华，我和柯姑娘绝不饶你！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卧薪尝胆之后才能体味人间甘苦，爷们儿就该有个爷们儿的样子，你以后做每一件事儿都得透着自信、骄傲，这是年轻人必备的范儿！你弱了，就被别人干掉了，英雄还是狗熊你挑，反正人生就这么短。”
“哈哈……看把咱们家端木哥哥吓的，我不崛起，怎么把你老人家拍在沙滩上？你可是我的人生偶像，既然你在前面给我打了样儿，我会照直往前冲，保证不会让你们俩失望！我可是把你照片贴在了床头日日顶礼膜拜呢！”
“哎哟，这么恶心啊，不知道膜拜还是祭拜？后生可畏，放马过来吧，我老人家不惧你！你小子恃才傲物的臭德性还挺帅气的！”
“如果我不帅气，柯姑娘会小看我的，我就是要成为她的骄傲。”许寒大声宣布。
“你早已经是我的骄傲了，接下来你会很忙，准备累吧。”
“我会尽快把失去的自由补回来，你们没抛弃我，我绝不辜负你们这几年为我操碎的心，有句话这辈子我只说一遍，让我煽情一次——我爱你们。”
两个人收到赤裸裸的表白，笑得很有成就感。
端木禾带着许寒到酒店用柚子叶水泡了澡去晦气，造型师为他精心修剪了头发，还做了面部护理，不留一丝颓废。
端木禾亲自教许寒如何搭配西装衬衫、如何搭配领带、如何搭配手表、墨镜，许寒不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神，吸收着自己错失的新近前卫时尚信息。
柯立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两个型男侃侃而谈，闹得不亦说乎，不谙时尚的她此时是没有任何插话的机会的。
“男神，你对时尚这么在行，怎么就没改造一下沙发上打瞌睡的那位？”
“她现在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自然即美。”
“你是怕她太亮眼太招摇吧？”
“我是怕她不自在。”
“你说，她穿礼服该是什么样儿呢？”
“她不穿礼服，别做无谓的猜想。”
“总要穿一次吧，比如婚纱，她穿婚纱会是什么样呢？”
“她不穿——她没穿过，谁知道？”端木禾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模糊的画面，她身披白纱的轮廓是恍惚的，是啊，竟然难以想象她最美的时候会美成什么模样……她？还能更美？
“咱们俩一定要把她送上红毯才行，让她做一回天下最美的新娘，找一幸福处安置她的幸福。”他看着她，笑得很幸福。
“穿婚纱很容易，走红毯也不难，为谁穿、为谁走才复杂。”
“是啊，谁能跟她共度一生呢？她眼里谁也不装。除了你，我没想过还有谁能跟她和谐共处，要不，你干脆离了婚娶了她吧？”
端木禾皱起浓眉，不可置信地认真看着许寒。
“这么严肃干嘛？我开玩笑的！原谅我口不择言，毕竟娇娇嫂子和端木修对我也不错，不能胡说八道张嘴就来啊！对不起，我错了，为了我的柯姑娘，我犯浑了。”
“知道就好，真是童言无忌。”
“说真心话，你从一个成熟男人的角度看，她美吗？”
“太熟了，我看她就一个角度。”
“那就用这一个角度看，她美吗？”
“还——凑合吧，可能——比凑合多一点？”
许寒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眯起眼盯着他继续要答案。
“她，美得很淡然，与众不同。”
“就是嘛，她不化妆不修饰，如果玩儿真的，一定艳压群芳，不输娇娇嫂子。娇娇嫂子是那种张扬的美，一眼就能吸睛的美，而她……乍看并不出奇，但越看越好看。”
“你小子鉴赏能力不容小觑啊，是该好好谈个恋爱了。”
“谁还分不清美丑啊？我纳闷你当初怎么就不娶她呢？难道是她太粗鲁不修边幅？跟你的精致无法融合？你嫌弃过我家柯姑娘？”许寒越说越激动。
“你知道个屁，是你们家柯姑娘眼高于顶嫌弃我！”
“哦，那还行，那就是你没福气了，好可怜啊。”
端木禾皱着眉，被他呛得哑口无言。
几个小时之后，高大挺拔的许寒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神采奕奕，他们搭乘电梯直接上了十五楼——许寒工作室。
大门口以他名字命名的闪亮LOGO，宽敞明亮的大空间，灵动的色彩，细致的办公家具和装饰品，精巧的工位布局，窗台上生机盎然的小盆栽，书架上满满的专业书籍，办公桌上井井有条的办公用品，笔筒里插满的画笔，休闲区咖啡炉里飘着香气的咖啡……这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用心。
许寒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前感受着未来的工作氛围，自己的人生跨度太大了，从地狱瞬间来到了天堂，好无措。他摸着摆列整齐的画本，掀开首页，柯立人在页脚上，写着：大师许寒。
许寒抬头看着柯姑娘，刻意满不在乎堆起来的笑容也渐渐冻结了，鼻子酸溜溜的，终于抑制不住自己，伏案痛哭起来……他用力握拳砸着桌面，三年暗无天日的囹圄之苦，三年的忏悔与救赎，三年的自我否定与惩罚，三年的迷茫与彷徨，三年的挣扎与绝望，在这一刻都宣泄出来了。
像他这种戴罪之身，应该被全世界痛骂、被全世界教训、被全世界唾弃才对，她却只当他去旅行了一次，带着满身尘埃回来之后，给了他一个可以停靠的岸，给了他一艘大船，给了他一个无垠的海洋。这对于他来说，是无以言表的感触与感动，胸腔涌动的火焰不知道是痛还是暖，燃烧的感觉很饱满，很充实，很滚烫，很high……
从认识这个干巴巴的女人第一天起，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从来没有斥责，没有埋怨，哪怕犯罪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说：“没事，我在。”
她真心疼他，全力护着他，悉心筹谋他的未来，比父母更任重道远，比手足更情深义重，如果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她做的太过了，她早就把欠别人的，变成别人欠她的，这个女人活得多认真，多较真儿。
他扑到她怀里，哭，使劲儿哭……
她为他擦眼泪。
几个大家庭聚在一起接风洗尘之后，许寒在柯立人的协助下开始忙碌了，绘图编辑、考察市场、招聘、寻找制作单位、洽谈合作……他忙得不可开交。
许爸爸和商妈妈看着他一心奋斗的状态，心疼，欣慰，十分满足。
当许寒无意中翻看达达画册的时候，眼前为之一亮，达达向他笨拙地描绘了一个闻所未闻异样的景象，他的世界别开生面，他的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常人不可匹及，他的作品独具一格，许寒看懂了，听懂了，直呼他是天才。
许寒如获至宝，捧着达达的额头亲了又亲，达达弥补了他的团队工作中的一个短板。他当机立断地把达达的作品通通运用到即将开发的动漫故事和玩具元素里。
他们二人联名发表的漫画在网络上连载了一个多月，就获得了读者无数好评和追捧，紧随其后推出的玩具还没上架，就被预定一空。
许寒和达达成了相知共鸣、形影不离的知音，许寒去哪里都要带着达达，丝毫不觉得达达的智商有不足之处，他会认真听他，认真揣摩他，认真理解他，还会用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沟通交流，尽管看上去很是奇怪，但他懂他。达达吃什么都想着许寒，看不见他就到处找，直到找到才心安。
柯立人有时候看着达达发呆，蓦然间觉得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一本正经的跟许寒一起工作的模样很是安慰，就像从没有受过伤一样，就像思想还灵动丰满，就像裤管儿里不缺一条鲜活的腿，眼神里有闪闪发着光的睿智锋芒，笑容里多了些许思想和内涵。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他投入到工作中平凡的样子，想象他像个普普通通的职场精英，把手里的难题解决之后，会得意地笑，会约上三五好友下班去酒吧小酌几杯，会带着酒气回家被自己啰嗦被自己骂，他会嬉皮笑脸跟自己搪塞、周旋……
可是眼前的达达是安静的，柯立人心头不禁涌上一万个心酸的“如果”，如果他健康就好了，如果他跟其他人一样就好了，如果他没受伤就好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尽管这种场景已经足够安慰，眼泪仍旧簌簌流下，她忍不住上前从背后给他一个拥抱，想给他点力量，也汲取他温暖的体温。
达达笑着拉过她的手，在她食指上画上一只闪闪发光的魔力戒指，兀自笑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来自柯柯星球的魔法珠，国王和王后摘取了9999颗星星的光芒，在柯柯皇宫的水火潭里淬炼了9999年才生成的。它具有无上的智慧和神力。本来这颗魔法珠被放在柯柯公主的加冕皇冠上，可是柯柯公主贪玩又淘气，根本不喜欢戴皇冠，才被国王和王后镶进这颗戒指里。它可以化身为超级厉害的星星骑士保护柯柯公主。柯柯公主就是我们家的柯姑娘……”他沉浸在自己梦幻的世界里主宰万物，无限欣喜。
“达达，如果有一天我去度假，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这样好吗？”
“好啊，我不能陪你去哦，我很忙，许寒说我很重要。”
“如果我需要去久一点儿呢？”
“那你必须带上我的魔法戒指，不能摘下来，我会让魔法星星跟着你、看着你、保护你，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星星就会变色，还会大声哭，星星骑士就会马上感应到，然后变身骑士救你，把坏人全部消灭。谁也不能再踩你的手，打你的头。”原来他一直记着她受过的伤。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勇敢吗？”
“会。”
“如果你想我的时候，想哭鼻子了怎么办？”
“想你我也不能哭鼻子，因为许寒说男人不能掉眼泪，太丢脸。”
“是啊，许寒说得对。如果我刚好不在，达达又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要怎么办呢？”
“找许寒，找端木，找商妈妈，找许爸爸，找明月，找唐涵。”
“对，我们达达真有办法，好聪明。”
“嗯，柯姑娘说过一遍我就记住了，达达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