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给故人送衣裳的伤情日,两人回忆起十七年前的农历十月初一,把这个相遇的故事向朋友们娓娓道来。
端木禾的父亲遭最好的兄弟——陆学文的父亲算计加害,几番挣扎后公司不得不宣布破产,手足无情与事业崩盘的双重打击是他接受不了的残忍,心灰意冷之后,他最终绝望,选择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
端木的母亲与父亲素来感情深厚,不离不弃,丈夫撒手人寰之后她不堪面对,思念成疾,一蹶不振,三天后也跟着丈夫以同样的方式随他而去了。
端木禾匆匆忙忙从美国赶回来参加双亲的葬礼,硬是被奶奶万般阻拦,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就草草入殓火化。据说双亲摔得血肉模糊,根本惨不忍睹,奶奶实在不忍心再残忍自己孙子一回,把最坏的画面印在他脑袋里。
父母的葬礼刚刚结束,祸不单行,端木禾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从小跟自己吃一碗饭、穿同一条内裤、睡一张床的发小儿陆学文,也跟自己睡了同一个女人——宋娇,友情恶心了爱情,端木禾赶走了他们,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悄悄拿走了妈妈留给自己的留学费用。
触景伤情,端木禾忍着疼把奶奶送回了老家,自己留在了四壁空屋处理一地凌乱,听找上门的债主对亡父亡母的指责和斥骂,听执法人员的慰问和质询,听邻里街坊的同情和嗟叹,他想听的那一双笑意盈盈的声音却永远沉默了,只留下黑白照片挂在墙壁上黯淡苍白了人生……
曾经其乐融融的家里没了半点人气,空气越来越压抑,呼吸越来越沉重,想逃回学校躲起来,却发现身上竟没有一张机票钱,被酒精麻醉了几日之后,保留着父母气息的房子也被法院强制收走了,他们留在这世上的痕迹一点儿都不剩了,那留自己一副躯壳有何用?
根本不知道那天是寒衣节,更不知道寒衣节跟自己、跟父母有什么关系,端木禾浑浑噩噩去到了墓地,只想与父母好好待会儿,再陪父亲喝上几杯酒,再跟母亲耍耍贫嘴……
墓碑冰冷,他今生再也得不到温暖的回应……酒尽情伤,话尽心凉,泪水干涸,他揣着一脑子的绝望,在颓废的黑夜里孤魂野鬼一般游荡……
若不是深江水流汩汩,打破了这片墓地无情的死寂,他也许不会想上桥吹最后一次晚风,若不是那座修建了一半的残桥上有微弱的光,他也许会换一条桥走,他今夜只想要一个解脱……
未完成的残桥凌乱破败,锈迹斑斑,像极了自己狼狈的人生,适合绝望,适合了断,适合死亡。
他爬上了桥栏,张开了双臂,在黑暗中看了一眼黑暗,低叹了一声,刚刚要准备纵身一跃,却听到了背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嘿,能不能先别跳?”
端木禾吓了一跳,寻声扭过头去,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桥对面的栏台上也坐着一个人——一个头发随风乱舞的女孩儿,使劲抓着一根晃悠悠的柱子,望着自己。
“你丫是人是鬼?”被打扰了,端木禾异常愤怒。
“人。”她怯生生地回答。
“你有病啊?大半夜到这儿来装神弄鬼?”上天真残忍,连死都不让人清静。
“我是来寻死的。”她绝望地说。
“那你就死啊!”
“可那牌子上写着‘清净深江水,哺育深城人,保护母亲河’,我怕跳下去给全城人添恶心,想换一个地方……”
“那你走啊!”
“我……我腿麻了,脚……脚也软了,裤子绞在钉子上了,桥栏一个劲儿晃悠……我下不去了……我恐高……”
“死都不怕,还怕高?神经病!跳下去一了百了!怕死还来寻死?”他嫌她麻烦,但听到她抱着的栏杆咯吱咯吱作响,还是跳到了桥面上。
“我怕死,可我更怕活着,只是死在这儿……太坑人了,我不想给别人添晦气、找麻烦,所以,你能帮我一下吗?”
端木禾看不清楚她那张被头发半遮半掩的脸,但听到她的话,心里感觉有点生气,有点心酸,有点难过……他从她背后搂紧她,用力把她拖了下来,完全不理会她的裤腿儿被钉子撕破,倒是有点担心她从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掉下去。他看了一眼她说的牌子,保护母亲河?为这个原因不死?奇葩!
她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双腿,脚上少了一只鞋,袜子上还有破洞,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孩,说:“谢谢,你忙你的吧!”
她在催自己死吗?没良心的东西!刚刚才救了她啊,好歹也劝一下才对吧?被她这么一番折腾,端木禾没了求死的兴致,转过身想离开,却被她死死拉住裤腿。
“我不跳了,你也别跳了,行不?”她仰起头问。
“你怕我的尸体腐烂发臭,弄脏了你的母亲河?神经病!”
“桥太高了,水太冷了。”
“你死你的,我死我的,关你屁事!”
“我想救你,你能……不死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都要死不活自身难保了,救我?凭什么?”
“活着太疼了,疼了很久……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来这儿……你也疼?疼到实在坚持不住了?”她问,好像还在笑着。
端木禾想想自己已经痛不欲生快一个月了,暗无天日的一个月,漫长得像过了半生,这不算坚持吗?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毫不在意那只没穿鞋的脚,迈着步子走到桥边,趴在桥栏上,吸着鼻子,好像感冒了。“我坚持太久了,实在累了,疼不可怕,可怕的是疼得没有尽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很多东西都是美好的,如果可以,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她回过头,看着端木禾,“即使我走了,我也希望你活着,因为我知道这个选择不是最好的答案。”
“明明不想死,还要死?谁逼你吗?”
“我打不过这个世界了……”她轻吐了一口气。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伟大?这个世界知道你是谁吗?特在意你?拿你当对手?会跟你打?”
她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又笑了,“对啊,你说的好像很对,这个世界不在乎我,即使百般讨好,它也懒得看我一眼,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不在乎我,即使跪地求饶也换不来一丁点的怜悯,我也不在乎我,活得不成样子就想放弃,最好赶快死,去下辈子。”
她想死,跟自己一样,那副样子有点可怜,端木禾泛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所以,你要换个地方……死?”
“嗯。”
“你……几岁了?”
“十九。”
“你才十九岁!你还什么都不懂!你甚至还没长大!你知道死是什么吗?”
“死……是不疼……”她捂住胸口,“这儿碎了,粘不好了,也劝不好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你小小年纪——”端木禾想劝生,意识到自己也想拥抱死亡,不愿被她影响。“算了,随便你。”
“你能不死吗?”她问。
“有病!”被一个要死的人劝活,端木禾懒得理她。
“你病了?很严重?如果需要心肝肺之类的,我的反正用不上了,可以送给你。”
“有病!你的……不是碎了吗?”
“所以你是心脏病?所以你才想投江?”柯立人看着他,竟然流露出同情,“虽然我这颗确实有点儿脆弱,应该还是可以将就用一阵子的,你别死了,我给你。”
“我不是机器,你也不是零件,不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像个白痴!”
她低头说:“我没上过学,就是一个白痴!”
端木禾看着她,“你不上学?你的人生是儿戏吗?真任性!那你这些年都干嘛了?吃喝玩乐?游戏人间?突然觉得生活太平淡无趣?要追求另一个新鲜刺激?才一心求死?就为了证明自己活得潇洒?你们这种年少无知又自以为什么都知道、觉得世界都欠你的小太妹我见多了,稍不顺心就离家出走,为了在父母面前刷刷存在感?为了多要点儿零花钱?为了一个名牌包?你为了什么?”
“竟然还可以这样?”她幽幽地长叹,“我只想长长久久地睡一觉,无声无梦无惊无扰。你呢?你什么都懂,为什么不敢活着?”
“谁不敢?”端木禾有点心虚,“不是不敢,是……”是什么?也许就是……不敢。
“你有没有数过自己还有多少希望?我数过了,世界上没人希望我还活着,自己也开始厌恶自己了。”
奶奶,端木禾首先想到了这个最重要的亲人,不服气地说:“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起码父母是爱你的,做孩子的总是容易忽略这一点。”
“你明明什么都懂。”
“我父母不在了,不过……我还有奶奶,她很疼我。”
“足够了,快去找她吧,不要再想着跳下去了,她会伤心的。”
“要你管?”端木禾看着小小年纪的她,话语间有种历尽千山的沧桑感,不是叛逆,不是任性,而是悲伤,真的悲伤。“我走了,你……还……死吗?”
“如果我还能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好了。”
“你没有亲人了?不会跟我一样,你也是孤儿?”
“我有一个弟弟,睡了好几年了,他也许永远不会醒了。”
“病了?”
“嗯。”
“病了,不是死了,他会醒,醒了之后,你死了,他就变成一个人了,也许他像我们一样,只能从这儿跳下去。”
端木禾看到她面对着江水,眺望,叹息,然后擦了擦眼睛,也许她擦的是眼泪,但她笑着说:“坚持很难,真的很难,也许应该再忍一忍的,忍到死为止。”
“你还小,很多机会还没来,现在放弃了,很可惜。”
“机会会不会来,没人知道,可是眼下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忍字心头一把刀,若不是因为放弃比不放弃容易,谁不想活着?”她转过头,笑着,“所以,我宣布,你不跳了,我也不跳了!”
“你凭什么给我宣布?如果不是你突然跳出来妨碍我,我早就解脱了。”
“是我先来的。”
“那你可以先走……好了。”他不是真的想让她走,好奇怪。
“你在呢,我陪你待会儿。”
“用不着!”
“好,那我走了,你别一个人跳啊,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忍不下去,再一起跳。”
“谁要跟你一起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殉情呢。”
“不会,我有写字条。”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字条,她挥了挥字条,然后重新折好装起来揣进衣服兜儿里。
“你写了什么?”
“我是自己死的,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柯立人。”
“准备得很周到。”
“准备很久了,你不来,不是这里也是别处,就想趁今天,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非今天不可?”
“恰好是寒衣节,天冷了,还在的会给不在的,添衣裳,想想都觉得温暖。”柯立人说着,伸出右手的小指,“我走了,拉个勾吧。”
“幼稚!”他嫌弃,却还是十分配合地与她勾了手指,看着柯立人只剩了一只鞋,穿着破袜子从容踩在瓦砾上就要离去,他有点担心,又觉得没有必要担心,傲娇地说:“喂,你其实……可以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她扭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很乖巧地走了回来,“哦,那我陪你待会儿。”
“是我陪你。”端木禾纠正她。
“哦,谢谢,你是……怕我走了换个地方……死吧?”
“你不也怕你走了……我会下去?”
“嗯。”她笑着慨叹:“活得静悄悄,死倒很热闹。”
他看着她的侧脸,分明是一张干净纯粹、与世无争的脸,绝望藏在哪里了?她在风里笑,笑得并不冷,反而有点明媚轻松,站在这里,她更像一个惬意欣赏风景的过路客,而不是被生活打垮即将狼狈退场的逃兵,她应该想得很明白了,倔强地笑着,一定要大义凛然地离开?为什么?“路是给人走的,走走看嘛。”
“难走。”她笑着说。
“你还想死?”
“不想了,我弟弟醒了会找我的,不能来这儿找吧。”
“也许,你弟弟明天就醒了……”
“哦。”
“那你……把你兜里的东西……扔了。”
“我换个地方——”柯立人看着他蹙起眉,瞪着眼,还挺威严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是……找个垃圾桶……不能被人捡到,我没念过书……我的字……不是一般的……难看……被人看见,太丢脸了……”
“能有多难看?拿过来我看看。”
她不假思索地捂住口袋拒绝,“不行!”
“死都不怕,还藏几个字?”
“我不是……还没死呢吗?”
“好,我不看了,你也别死了。如果你实在忍不下去,大不了……我陪你……忍……忍着。”
“没准儿,你比我先忍不下去呢。”
“胡说,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
“七尺男儿?你不也来……跳……了?”
“我会游泳,下去最多算冬泳!其实我过来就是吓唬你玩儿的。”
“哦。”
“你不信?我真的会游泳,在学校比赛拿过金牌的。”
“我又没说不信。”
“你的眼睛说了。”
“眼睛?眼睛能说什么?眼睛用来看东西,嘴巴才是用来说话的是,看来你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嘛。”
“我堂堂耶鲁的法学在读硕士,你敢质疑我的智商?”
“哇——真的?你这么厉害,这么能读书,还跑来跟我这种人跳江?你的脑子真的不太清楚啊,听说念书年念太多也会变傻,原来是真的啊?”
“喂!”
“你再想死的时候,看看我,我这样没用的人还死皮赖脸地活着,你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放弃?浪费自己!”
“要你管?”端木禾竟然无力反驳,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喂,生气了吗?我相信你是来冬泳的了。”柯立人在他身后追。
端木禾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放在地上,留给身后的她,继续向前走。
柯立人跑上前,捡起鞋子继续追他,“等等我,你的鞋。”
“你穿!”他头也不回地说。
“你的鞋太干净了,我的脚脏得很,我要真穿了,你就不想要了。”
端木禾的一片好心被这样拒绝,生气地停下脚步,“废话这么多,给你你就拿着,你的脚不冷吗?地上这么多石头,脚不疼吗?”
柯立人走到他近前,俯身把鞋子放在他脚边,“你的脚也冷、也疼啊。”
“你……”自己先顾好自己不是最重要吗?
“我没事儿,没有我的脚走不了的路,玻璃渣子都扎不透我的脚底板,我早习惯了,你穿鞋走吧。”
端木禾穿上鞋子,在她面前猫下腰,“我背你。”
“不!”她后退了两步。“我能走!”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是女孩儿,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女孩儿……怎么了?”
“女孩儿是用来保护的。”
“我……我是那种不用保护的女孩儿!”
“哪有不用保护的女孩儿?世界上就一种女孩儿。”
“谁说的?书上?”
“对,我受的教育里,你们女孩儿天生矜贵!天生需要保护!”
“那……不矜贵的呢?”
“哪有不矜贵的?都很矜贵,全部!”
“我是说……我这种……不太矜贵的呢……”
“你是女孩儿没错吧?所以当然也矜贵!”端木禾看着她情真意切地发问,又怀疑她是故意找茬儿,“柯立人,你是故意跟我抬杠吗?”
“不是的,我是女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矜贵过……也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女孩儿原来全部……天生矜贵,你的教育……真好。”
“所以你是穿鞋还是让我背?”
“我自己走。”
端木禾也不废话,直接将两只鞋子脱掉甩给她。
“我是说我自己光脚走……”
端木禾不再就鞋子的问题理会她,“你家住哪儿?先送你。”
柯立人拧不过他,只好脱掉自己的鞋子和袜子,把脚使劲往裤子上蹭,觉得干净了才趿拉着他两只大鞋小跑着追赶他。“我住厂里的工棚。”
“家呢?”
“工棚就是家。”
“你弟弟呢?”
“也在。你呢?”
“一个小旅馆。”
“你的家呢?”
“没了。”
“其实我们的家具厂也快要没了。”
“为什么?”
“因为我太笨了,不过我还是要再想一想办法,我和弟弟需要落脚,弟弟维持生命需要一大笔医疗护理费,我活着走回去,就必须解决掉这个问题。”
“解决不了呢?还回来?”
“最好不要,可是……也没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的。”
“我会再想一想。”
“你的厂是什么厂?”
“家具厂,我是木匠。”
“你?木匠!?”端木禾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师傅说我是个还可以的木匠,一年学徒,四年大工,师傅说我的手艺可以摆摊卖艺了。”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做粗活?”
“做木匠能赚钱,能吃饱肚子,木头味儿很好闻……我说了,我不是那种矜贵的女孩儿。”
“别低头,抬起头来!你是女孩儿,不管你是木匠、瓦匠还是什么匠,你很矜贵!你不仅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还能养活生病的弟弟,你比矜贵还要厉害一点。”
“哦。”
“你记住,不要让我再提醒你!没有自信、不懂得自己价值的人怎么创造价值?你对自己的手艺有把握,对自己也要有把握,这样才能去把握一切。”
“哦。”
“地上有金子吗?抬起头来!”
“哦,住在旅馆需要钱,你想省钱可以来厂里住几天,跟我弟弟住一间。”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随便往家里带人?”
“你是谁?”她仰起头问,然后又补充道:“是谁没关系,反正是好人。”
“白痴!好人写在脸上?你记住,我叫端木禾!”
“哦,你姓端啊,第一次听到这个姓呢。”
“我姓端木,复姓端木,你有时间看看书行吗?”
“我喜欢看书,我能看一下你的书吗?我喜欢你的教育,你的教育很厉害,我将来可以教一下我弟弟。”
“书上也不是什么都有的。”端木禾好像悟到了什么,拧着眉看着她,“所以你邀请我跟你弟弟住一起,其实是想找一个免费的看护加家教?”
“他还在睡着,我能照顾的,不过,他身边有个厉害的耶鲁硕士在,不是坏事嘛。”
“看来以后不能叫你白痴了。”
“你脾气不好,以后肯定会经常叫我白痴的。”
以后?他们有以后?端木禾并不觉得以后有她在有什么不好,甚至有点好奇身边这个走两步追两步的瘦弱孩子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他不讨厌这张忧伤里带着笑,笑里带着绝望的家伙,端木禾也知道自己难以相处的脾气难交朋友,也许不讨厌就是喜欢。
柯立人紧跟在他身边,他高大矫健,一双长腿走得很快,虽然整张脸就一个表情,甚至比今晚的风还冷,但她喜欢,因为他说她很矜贵,这辈子第一次,她差点儿就敢这样相信了。
他读书很多,聪明睿智,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他的话很有魔力,她想多听一些,填补自己文化上的空白。虽然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生硬,但他的鞋子很暖,他其实更暖,这份陌生的温暖,让她贪恋。
就这样,两个人下了桥,带着下了奈何桥的心情,一个大步流星,一个碎步紧追,在苍茫的夜色中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