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林中没有一丝风,仿佛时间已停滞,万物从此进入混沌状态。二十多天不下雨,杂草开始枯黄,密林失去葱茏,就连林中蟋蟀的歌声,亦不如往常悦耳。
福冈派出五六个探子埋伏在定阳山附近的草丛中。七点正,郑团长带着三百名八路军和国军,从山坳口沿着定阳山往北走,两公里之后转身向东,朝着乌子岭奔去。
鬼子探子反复向福冈报道:“大约三百名八路军和国军已经出发,向乌子岭走去……”
郑团长的军队到达乌子岭后,马不停蹄,向凤尾林进发。鬼子探子再次回报,八路军和国军继续前进,直奔凤尾林。
福冈、奈川、远藤不断密谋,定阳山战事吃紧,八路军反而带兵赶往凤尾林,完全不符合常理,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再次攻打县城。
福冈命令机要员将定阳山的情况发给金泽,务必提前做准备。
金泽少佐上次在城门口被手榴弹的冲击波震晕之后,抬回医院做了简短的治疗,很快康复。当他听到八路军要再次偷袭县城,雷霆大怒,决定报仇。他也派了探子,在凤尾林一带监视八路军和国军的活动。城中还有二百六十多个小鬼子,分成两部分,一百五十多个鬼子埋伏在城门外围,剩下的埋伏在城中,等八路军和国军进城之后,包饺子,一网打尽。
福冈的骷髅脸在灯光下更为恐怖,用僵尸似的双眼盯着手表。晚上十点,金泽发来电报,八路军和国军全部埋伏在城北门一公里远的凤尾林。福冈脸上薄皮抽搐,鬼哭般地阴笑道:“哟西!八路军和国军故伎重演,妄想再次攻打县城,此次务必全面、干净地消灭他们。”
远藤被胜男打败之后,心里的阴霾还未散尽,面对福冈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不知道如何回应。
奈川看着远藤发憷的表情,直言不讳地问道:“远藤君,心里如此不畅快,难道对攻下定阳山没有信心?”
远藤的鹰眼失去了往日的税利,心有余悸地回道:“杨胜男的刀法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对手。这个该死的女人,杀害了师父和师弟,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现在又来帮助定阳山的国军,无疑给我们带了新的障碍。”
“混蛋,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杨胜男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我大日本帝国的炮火。”福冈说,“我从上海打到南京,再打到青锋城,势如破竹,无人可挡。一个杨胜男,岂能阻挡大日本帝国勇士前进的步伐。明天凌晨,我就带着帝国勇士,一口气踏平定阳山!”
“大佐阁下,我看还是小心为妙。”远藤摇着头说,“杨胜男诡计多端,还她的两个姐姐,都会用兵。我担心有诈。”
奈川走上前,伸了伸脖子,说:“远藤君,不要想多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我全力进攻定阳山,一展帝国武士风采。”
“奈川君,你胆大心细,有勇有谋,是军中的佼佼者。中国军人并不是一无是处,有时候也会咬人,所以,晚上要多派士兵巡逻,千万别让敌人有机可乘。”福冈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是。我一定加派人手巡逻。”奈川回道。
三人商量很久,才从作战室退回各自的帐篷休息。
外面漆黑似锅底,偶尔从天空泻下芝麻大小的雨点,无生无息飘落到地面。胜男、碧春、狼娃穿上夜行衣,隐蔽在离鬼子营门口五十米左右的杂草丛中,借着鬼子的探照灯,注视着鬼子探子动向。一共六个探子,来来回回十多趟,十一点半过后,全都回到了鬼子营。
碧春悄悄说:“鬼子探子不再出来,说明福冈已深信我军攻打县城。鬼子营西门口的巡逻兵每队七人,三分钟一趟,并没有异样,这就更加说明福冈认定我们攻打县城。”
“嗯,”胜男应道,“鬼子的探照灯很麻烦,等一下我们的大部队过来,必须沿马路两侧一百米草丛慢慢前行,在攻击前五分钟再向鬼子营靠拢。狼娃就隐蔽在这里,负责打鬼子的探照灯和机枪手。现在十二点过了,郑团长应该回撤了。”
“请师姐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我经常在夜间打猎,适合夜袭,这点小事情难不倒我。”狼娃说。
胜男和碧春慢慢沿着草丛撤回了定阳山。狼娃独自端着狙击枪,静静地埋伏在鬼子营西面一百米的草丛中。
胜男找到邢团长,说:“邢团长,今晚的夜袭,就是快和隐蔽。我一直担心刘永德参谋长和马奎。两人向来纪律涣散,如若上战场,一旦暴露行踪,必坏军中大事。所以,我不想他两人参加今晚的夜袭。你今晚的任务,就是陪两人聊天。等我们砍下福冈的人头,你再把他俩放出来。”
邢团长拍了拍胸脯,“包在我头上,他俩人要是敢乱动,老(子)……我崩了他。”
不到凌晨两点,郑团长带着三百名八路军和国军回到了定阳山。
此时,稀稀拉拉的雨点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声。林中再无蝉鸣,空气变得清新。眼前的景况,十分有利于打伏击。胜男忻悦万分。
战士们整装待发,个个精神抖擞,背上的战刀已跃跃欲试。
邢团长把刘参谋长和马奎叫到作战室,聊起了无关痛痒的话题。
两点十分,胜男、杨师傅、曹营长、肖营长带着三百名战士进入左翼埋伏;郑团长、易师傅、郭营长带着三百名战士进入右翼埋伏;碧春带着一百名战士,十五挺歪把子机枪,八挺捷克式轻机枪,在鬼子营东西两面埋伏。碧春知道西面的重要性,亲自带兵狩猎。东面由八路军机枪手邓大远带着三十名战士负责射杀溃逃的小鬼子。
碧春很快找到了事先埋伏在西面的狼娃,再次交待,盯着鬼子的探照灯和机枪手打。
进入左翼的战士非常顺利,前排五十名投弹手进入到鬼子营二十米的埋伏点。右翼的草丛很浅,探照灯的视野十分开阔,五十名投弹手匍匐到离鬼子营七十米时,瞭望哨的小鬼子发现了,立即用歪把子机枪扫射,四位投弹手当场牺牲。胜男知道右翼暴露,立即命令左翼投弹手拉响手榴弹,向鬼子营房扔过去。狼娃很聪明,见左翼行动了,立即开枪打掉探照灯。西面巡逻的鬼子同时向草丛开枪。鬼子营警报响起。郑团长见探照灯灭了,立即命令投弹手往前冲,有的战士甚至冲到离鬼子营十米左右才投弹。一颗颗愤怒的手榴弹在鬼子营炸响,许多小鬼子还没来得及穿衣,被赤条条地炸得肢体分离,血肉横飞。所有手榴弹爆炸完毕,碧春即刻命令十五挺歪把子机枪同时从西面进攻,哒哒哒的枪声响成一片。狼娃望见瞭望塔上还有一挺机枪的火光,立即瞄准射击,机枪瞬间哑声。
福冈、奈川、伪军大队长宋福田从梦中惊醒,翻身起床,从中大营的帐篷跑出来,一边骂一边命令小鬼子,给我挡住、给我挡住……
邢团长“陪着”刘参谋长和马奎在帐中唠嗑,猛烈的枪炮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刘参谋长很纳闷,问道:“他们去打仗了?”
“我还不是关心你和马奎,他们打就打吧!”邢团长若无其事地说。
“邢团长摆明了不相信我两人,骗我们留在营帐中。”刘参谋长红着脸说,“你还当我是这个团的参谋长么?”
邢团长瞪了两人一眼,说:“这次我也被他们给‘骗’了,不知道搞什么明堂。”
马奎因为白刃战躲在荆棘笼中被邢团长撤职后,一直耿耿于怀,但又惧怕邢团长的威严,只好坐着,低着头、哭丧着脸,不吭声,活像阴间催人命的“黑无常”。
刘参长听了邢团长的话,心里更加难受,径直站起来走出营帐。远远望去,鬼子营火光冲天。那密集的枪炮声,成片的杀喊声,十分刺耳。刘参谋长深知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在邢团长心目中恰如草芥一般——可有可无。他眼露凶光,心里的阴影开始扩散,牙齿磨得“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