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人都有看动画片的记忆,我至今没有完整地看过一部动画片。其实,看电视的喜好跟吃饭的口味一样,都是儿时养成的。
在秦岭山中长大,因为贫穷落后,我的童年记忆更接近于70后一代。大多数80后在家看动画片的时候,我还在走街串村看电影。电影大都是战争题材,从没看过动画片电影,所以,关于动画片的记忆是空白的。
儿时看电影分两种:一种是免费的包场电影,另一种是卖票的收费电影。包场电影一般由过红白喜事的主家出钱放映,过事情的当天下午,放映员会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正方形的铁皮箱子哐哐当当进村。
铁皮箱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片名,字迹斑驳得已经看不清了,我们只要能认出一个字便可以猜出片名。因为这些老电影我们已经看过很多遍。
电影在一个空旷的场院里播放,没风的日子就在地上插两根杆子扯开幕布。有风的时候就找一面白墙做银幕。场院上没有座位,人们也不按高低个站立。个高的看全屏,个矮的看半屏,孩子们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麦秆堆是最佳位置,视线极佳,坐卧皆宜,那是大孩子们的私家领地,我这样身材矮小的跟屁虫只能另谋出路。
树枝丫也是不错的位置。好处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坏处是遇到不好看的片子会睡着,有从树上掉下来的风险。如果树枝丫也被别人占没了,就只能四处搬石头、找砖头,看谁垫得高。
去邻村看电影,近则两三里,远则十几里。看完电影,三五成群往回走。路上永远都在争论两个话题:电影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到底谁的武功高?
除了免费的包场电影,寒暑假里,也会有收费的电影来放映。看这种电影比较麻烦,不仅要解决地理位置的问题,还要面临如何进场的麻烦。
门票两毛钱,孩子们是断然不会花钱买票的。翻院墙是我们进场的基本套路,大孩子一个冲刺就能登上墙头,小孩子只能群策群力,搭人梯、掏墙洞。我看过很多惨烈的场面:骑在墙头上下不来的,从墙头上摔下来崴了脚的,被放映员从墙上拽下来用皮带抽的……形形色色,教训惨痛。
我个矮胆小,不敢干这种有风险的事。好在我有背景,能走点后门——我们村只有我姨娘家有院墙,收费电影只能在姨娘家院子里放映。
太阳下山,放映员开始清场。清场之前我会钻到床下躲起来,一直躲到夜幕降临,电影开始了再爬出来。有一次因为躲在床下时间太长,实在无聊就吃起了炒黄豆。咯嘣咯嘣的声音被放映员听到,他把我从床下揪了出来,整得姨娘很没面子。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往床下躲了,改躲衣柜了。没过多久,还是被发现了。后来,表哥帮我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地——面缸。
他把家里装粮食的一口大瓮腾空,让我蹲在里面,然后盖上盖。这种办法帮我躲过了多次巡查,也让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地道战》和《开国大典》。
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邻居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有了电视,首先要干的事情就是找信号。大人们背着电视,我们拿着天线,爬上山头,接上电,调好频道。大人们坐在电视边上看着,我们端着天线在山头上小心移动。
电视里一有画面,大人们就命令我们站着别动。好不容易看到画面了,却没有声音;声音出来了,画面又不清晰。又过了一年,村委会在山上安装了一个能接收信号的装置,我们才看到了有声有像的电视。
电视是每天晚上6点半开台,我们6点就搬着小凳子去占地方,先看几十分钟“雪花”。突然,一个圆球飞进屏幕,伴随着激昂的音乐,《新闻联播》就开始了:领导人去了哪哪哪,哪里又发射了火箭,哪里的农民又增收了……大概就是这些事,我们看不懂也不关心,只盼着8点钟的电视剧快点来。
《星星知我心》《乱世香港》《红楼梦》……这些大人们看的电视剧,剧情太复杂,场面太温暾。虽然一知半解,云山雾罩,我还是一集不落地看完了。
最美好的电视剧记忆是《射雕英雄传》。郭靖仰面拉弓的画面激起了我惩恶扬善的英雄豪情。黄蓉小嘴一嘟,撩起了我对异性的审美意识。当然,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最牵肠挂肚的问题:黄蓉她妈到底还能不能活过来?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影视记忆,虽然没有动画片,但记忆还算饱满。那贫穷落后的大山里,永远都不缺童趣和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