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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索:低价出租……检索结果256000个。
检索:高日薪兼职……检索结果130000个。
小安盯着图书馆的公用电脑屏幕,盘算这个月的收支。
房租要在40000以下,不然月底要吃土……
时薪要在1000以上,否则电车是搭不起了,天天骑车累成狗的节奏……
这上哪儿找去……
图书馆里人越走越少,浏览器里标签页却越开越多。
“月租30000。黄柏站步行15分钟。宇氏房屋中介。”便宜是便宜,离大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都耗在路上了。
“时薪1300。西桂站附近咖啡店。需咖啡师资格。桂川Cafe。”时薪是够高的,问题是咱连速溶咖啡都不会泡。
2000+高时薪,免费提供单身公寓宿舍。
招青年男性,无经验亦可。
洛西阿倍野事务所。
小安兴奋不已,眼前的这行文字都变了粗体,自带圣光。高薪包住,资格不问!这不就是给穷学生定制的吗?
飞快抄下号码,小安一路小跑出门去找公用电话。
小安名叫安清茗,洛北大学人文综合学部民俗学专业留学生。四年前到这个国家留学,读一年语言预科,阴差阳错进了民俗学专业,专攻民间传说、精怪研究。成绩勉强过得去,兜里实在没有钱。
洛北大学是公立校,宿舍便宜但房源有限。小安签运不佳,连续三年失手,一直过着沙发客、地下室、隔板间的生活。小安的梦想是租一间单身公寓,有一份能够付得起单身公寓房租的兼职。
“等到念研究生时,手头宽裕了,环境熟悉了,我的梦想肯定也实现了吧!”小安曾乐观地畅想。
没想到现实这姑娘太火辣,竟比梦想还丰满。小安在茫茫互联网中踏破铁鞋,竟寻得这一石二鸟的好差事!
第二天下午两点,小安准时出现在洛西阿倍野事务所接待室。
前台女士刚倒上茶,一个面目模糊、身材瘦削的男人推门而入。小安赶忙起身。
“您好!我是昨日与您通过电话的安清茗。”
“你好。”男人没有接小安递过的简历,只是示意他坐下,“我姓阿倍野,是这家事务所的社长。请多关照。”
“也请您多关照!”小安接过名片,按照社交礼仪捧起来目读一遍——阿倍野清冥。社长的名字和事务所的名字相同,要么是创始人,要么就是子承父业吧。
“我们的工作性质非常特殊。”阿倍野开门见山,“绝大多数是夜班,通宵工作。还需要经常更换住所,睡在陌生的地方。安先生……你是一个很重视睡眠的人吗?”
“我打小就是夜猫子,熬通宵小菜一碟。而且来这儿留学四年,几乎每个月都在搬家。您说的这些我都能接受。”小安昂首挺胸,努力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那好。那我问你……”阿倍野顿了顿,“你觉得自己胆子大吗?”
小安一愣,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压力面试。“我……我不敢说勇气过人,但也绝不是胆小鬼。是需要在夜间户外巡逻吗?这个我可以胜任。”
阿倍野摇头:“都是室内工作。准确地说,就在我们为你提供的单身公寓里工作。”
小安接过一份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洛都市内一些单身公寓的信息,抬头偌大一行粗体字:
洛都事故物件一览表 平和28年3月更新
“事故物件,就是上一户租户出了事情的房子。这是房屋中介的行话。”阿倍野似乎猜到小安会一头雾水,便自行开启了讲解模式,“各大中介公司会和房东签下长约,一次性打给房东定额租金。之后这间房或长租,或短租,或提供给外国游客做民宿,赚多少利润是中介公司的本事。然而一旦这间房子出了事情,就很难再租给下一户了,中介就要面临赔本的风险。”
“出了事情?您是说……”
“不吉利的事情。命案,意外,自寻短见。”
“哦……”
“然而只要有一个过渡的住客,下一家租户的顾虑便会大大减少。世界上哪一间房子没出过事呢?人们只是不喜欢‘上一户刚出过事情’的房子罢了。”
“所以贵公司的雇员,就是负责统计事故物件,安排过渡住客。”
“不,是自己来当过渡住客。”阿倍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微笑的表情,“住上十天半月,把房子顺利移交给新的租户,为客人扫清心理阴影,为中介公司谋求利润。我们叫‘清宅仕事人’。怎么样,很酷吧。”
小安大约花了十五秒,总算把这一系列新名词消化完毕:“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些出事的单身公寓里睡上几觉,就能拿这薪水了?”
“没错。”阿倍野点头。
“我接。”小安点头。
2
“洛都市洛东区五大道清水町1丁目2番地304室。”
是这间没错。小安掏出钥匙,推门而入:“失礼了。”
一所普普通通的一室一厨一卫公寓。房间已拜托专业清扫公司打理过,完全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据阿倍野说,警方也已结束了现场调查,不会再来按门铃了。
放下行李,铺好床单被子,在图书馆赶了一天论文的小安终于躺平了。“这就算……开工了?还真是接了个奇怪的差事。”小安眼皮一耷,一切思忖都被黑夜包裹了。
一夜无事。
“平时都熬到后半夜才犯困,昨晚十一点躺下就着了。也就这点区别吧?”小安觉得事故物件说起来玄,也不过尔尔。
次夜,亦无事。
“两天薪水32000了……我就睡了两觉,啥也没干啊。阿倍野这公司,是在帮扶勤工俭学大学生吧?”小安到事务所领过日结的薪水,边吃咖喱饭边想。
第三夜。
凌晨一点。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纺车声。
“吱呀。吱呀。”
“吱吱呀呀。”
小安腾地一下坐起来。来了。一定是来了!
沉重的眼皮还没撬开,“扑通——”枕头又落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
“谁?!”小安猛地跳下床,整个人都清醒了,只穿着短裤站在卧室中央,有点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意思。
厨房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声,“叮咣——”
小安定了定神,想起了阿倍野的嘱咐:“来了的时候,不必怕。越是动静大,越不必怕……”“动静大了追上去就是,他可能比你还怕。”
小安摸进厨房。先开灯。
撒落一地的面粉。一行小小的脚印,朝向阳台。
“座敷童子”。小安想起家元教授在课上讲到的这种精灵。三五岁的小孩子,最爱捣蛋,人畜无害,甚至还有招财锦鲤体质。
一个小孩子怕他作甚,上阳台逮他!小安脑海中闪过钟馗、小智等捉精灵前辈的伟岸身影,三步并作一步半,脚绊在门槛上摔进了阳台。
小安抬头一看……是个女孩。齐刘海,红脸蛋,穿一身红色古装: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还沾了满身的面粉。
“饿了吗?怎么半夜进厨房乱翻?”小安又想起家元教授的话:温柔对待每一个座敷童子,毕竟你曾经也是个熊孩子。
“不饿!你家夫酱去哪儿了?”女孩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不是这家的,我是来这工作的……夫酱?你是说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吗?听我们老板说,他和他妈妈搬到新家去了。”
“搬家了?那谁陪我玩?”
“我陪你玩,行吗?”小安壮了壮胆子。
“不要!你是大人!”
“可是那个小男孩不会回来了呀。因为他爸爸……他爸爸不在这儿了。”
“为什么?”
“要不你先进来?进来说话,我给你找糖吃。”小安觉得自己是天生的“清宅仕事人”。不仅不怯场,还思路越发清晰。
“这家没糖了!我早就和夫酱吃光了,之后我好久没来了!”
原来如此。
家元教授:“座敷童子一般藏匿在旅店、仓库、民宅厨房中,据说能带来财富和好运。然而一旦座敷童子离开,厄运也会随之降临。”
阿倍野:“那家的男主人做服装行业,最近一年景况极好,眼看要在四大道上买地盖新厂,却在年度末这个节骨眼上,过桥贷款出了纰漏。债主逼债,工人讨薪,于是精神崩溃,吞了安眠药。然而也有人说,送到医院后男人离奇失踪,或许他根本没事,就是躲债跑了。”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太贪吃了,把糖糖都吃光了,以后夫酱都没糖吃了!”小安一脸教导主任的严肃。
“啊?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你不来吃糖,他爸爸就没钱买糖了,最后别说糖了,自己饭都吃不上了!”
“啊?这……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鬼吗?”
“那……那怎么办呀……”女孩脸上头一次有了点委屈的表情。
“你去找那个夫酱呀,这次你给他送点糖过去。我这就去楼下便利店买来。”
“哦……多买点啊!”
“放心,够他们一家人吃很久了。”
3
做完座敷童子这一单,小安又接了新工作,时薪也从2000提到了2500。睡一晚上8小时,刚好是20000块。这下总算能把手机欠缴话费交上了。省了租房这笔钱,吃完饭也敢在便利店买本《青年蹦》漫画杂志看看了。一边翻看《金蛋》的连载,一边坐电车回“家”的小安,也感觉自己和书中的主人公金八一样,有些打马江湖中、走镖赚酒钱的游侠风范了。
洛南区上书岛町2番地1丁目102室
新一家的“清宅”工作难度不小。阿倍野事务所里有个与小安年纪相仿的罗丽国留学生,工作经验还比小安多一点,却在这家待了一个月无功而返,分文未得。光是在这儿睡觉,谁都会。要把该来的等来,等不来的就请来,了却心愿,送回他界。这才能体现“清宅仕事人”的工匠精神。
小安自觉是能做好这一单的。因为他和罗丽国留学生有一点大不相同。
小安善于烹饪。
小安生在一个以能吃、会吃、爱吃闻名的地方。飞禽走兽,渊鱼海贝,冬天铁门,邻省佳丽,都能成为他们的理想食材。小安六岁就学会了雄狮炒鸡蛋。八岁就能做红烧北冥鱼。小安至今每天下厨。
这一家事故物件的事故,或者说故事,恰好与吃密切相关。
阿倍野提供的材料上显示,男主人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凌晨食堂——“凌堂”的店主,下得一手好方便面。妻子与他十分般配,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夫妻二人原本如胶似漆,是恩爱的典范,却在今年闹出了轰动媒体的大事:妻子被疑放煤气谋毒亲夫,房屋爆炸起火。所幸消防人员及时赶到,火情得以控制,未波及楼宇。然而丈夫在医院昏迷至今,妻子不知所终。
小安不打无准备之仗,来之前专程去了一趟家元教授的办公室,借口“提几个学术问题”:
“老师,起火的宅子里,一般是有哪种存在?”
“这个种类就多了,不胜枚举。”
“那……厨子的家里呢?”
“厨子家里?那肯定是有著名吃货了。”
“著名吃货?”
“二口女。”
二口女,平生爱吃,每天都在琢磨着怎样能多吃一点,吃好一点,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由于执念太强,遁入他界后,真就在后颈处又长出一张嘴来,吃饭效率翻一番。他界可吃的东西不多,二口女时常要来民家翻点东西吃。要是厨子在家炒几个小菜,剩在冰箱里,那真是开了斋戒了。
小安心中有数,睡得也格外踏实。毕竟早就做好了几道拿手菜,放在厨房案板上,等鱼上钩。
然而,一夜无事。
小安心想可能是菜式不对?第二天弄了几个女生偏爱的酸甜口,放在厨房案板上,待君入瓮。
然而次夜亦无事。
小安大惑不解,悻悻倒掉两天留下的好菜。暴殄天物,浪费农民伯伯的血汗,真是让人切齿。小安气得煮了三大碗家乡名吃——罗氏粉,芬芳填满了整个房间。还有什么是一碗罗氏粉不能解决的呢?如果有,那就两碗。第三碗实在塞不下去,小安倒头便睡。
是为第三夜。
凌晨一点。厨房里传来一阵清晰畅快的唆粉声。
“来了!”小安大喜,腾地一下蹦到地上,踩着月光摸进厨房。
小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真是贪吃!一个妙龄女子,竟然前后开弓,两张嘴大口唆粉,呼噜呼噜,吸出了节奏。
小安谨遵家元先生教诲,没有开灯惊动她。“等她吃完,千万等她吃完。打断女孩子吃饭是可以判死罪的。”
两张嘴不是盖的,短短1分20秒,二口女就唆完了一大碗粉。瞅准机会,小安快步上前,趁她一脸惊讶,夺碗掷地。
“吃饭交钱!”
“没……没钱付啊……”
“没钱付就老实答话!”小安手里攥有王牌——书云,二口女若是吃霸王餐被抓,就会听凭发落,沦为弱鸡。
“好……好……”
“是不是常来这家偷吃!”
“是……是……唆粉……”
“平和28年4月5日,你是否来此偷吃,还故意纵火!”
“没放火!没放火……就是想来唆粉……他家男人……做的天妇罗氏粉最好吃……”
“天妇罗……氏粉?”
“对……集两国夜宵精华于一碗……油而不腻,臭而至香,胖而无悔……好吃……真好吃……”二口女擦了四下口水。
“那当晚火事,真是这家女人所放?”
“不是……”
“那是男人自导自演?”
“也不是……”
“那还是你放的咯!”小安咄咄逼人。
“事故……事故……你们都知道是事故物件嘛……事故……”二口女眼看心态要崩。
“你还学会甩大词儿了!一五一十地讲!”小安从旁拽了张椅子,示意二口女坐下。
“我讲……我讲……那天他们夫妻俩吵架,吵得很凶。妻子让丈夫做一碗凌堂招牌方便面,丈夫不肯,说,夜夜在店里做得恶心,做得审美疲劳,回家想唆些天妇罗氏粉。妻子嗤之以鼻,说,吃罗氏粉还不如去吃翔。丈夫大怒,说,你去啊,你去啊,楼下就是公厕,妻子也怼回去,说,我就去,我就去,我去天涯海角的公厕我也不吃你的罗氏粉,说完妻子夺门而去。丈夫赌气不追,和衣睡了。可是我饿呀……我就开了煤气,想自己做一碗粉……可我只会吃,不会做……然后就……火柴……煤气灶……Boom(隆隆声)!”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贪吃……现在……”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在医院里昏迷着,我唆完这碗粉,就去顶他。我知道我有错……我只是管不住这张嘴……和这张嘴……”
结
次日,小安到会计那领取了60000元薪水,还和人事正式签了“清宅仕事人”的长期聘用合同。傍晚回家路上,小安买了份《文秋周刊》,边啃醋昆布边看,上面赫然几个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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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店“凌堂”老板奇迹苏醒为妻洗冤 妻子海外归来习得罗氏粉奥义
阿倍野事务所代表清冥离奇失踪 自家客厅当众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