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飞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他回到家,立刻脱掉鞋子,上了床。结束了!是时候把一切都抛开了。他的头一沾上枕头,便立刻进入了梦乡,窗外电闪雷鸣,他却一点也听不见了。自从接手选美比赛的安保工作后,他第一次可以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黑夜之中,王克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女人的黑影挡在床边。借着一道闪电,他才看清楚这是黄君梅。
王克飞的头脑瞬间惊醒,紧张地问道:“你不是去坐船了吗?”
黄君梅不说话,只是慢慢走近他。王克飞想要坐起来,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被铐在了床上。他努力挥动双臂,却无法挣脱。
这一次,再没有刺激的感觉,剩下的只有恐惧。她想干什么?
黄君梅跨坐王克飞的小腹上,长发垂落,让她躲在阴影里的面孔愈加阴森。她突然从腰间取下一根细长的别针,是王克飞帮她别在蕾丝上的那一根--锋利的针头闪着银光。
“你疯了吗?”王克飞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可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她举起了那根针,嘴中喃喃道:“我真的很难过……”
随后,她拿起针猛扎了下去--
王克飞绝望地闭上眼睛。一秒钟后,他没有感觉任何疼痛,再次睁开眼睛,却恐惧地看见那根针已经扎在了她自己的喉咙上,鲜血喷薄而出……
这时,夜空中炸响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
王克飞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盗汗。
他的身上没有黄君梅。她从这黑暗的房间里消失了。是梦,只是一个噩梦,幸好。
依然是黑夜,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丁零零!”
刚好这时,床头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刺破了黑夜。这铃声从来没有如此刺耳过。
王克飞伸手摸到了听筒,举在耳边。一个低沉的男声:“是王科长吗?黄太太让您必须马上到黄公馆来一趟!尽快!”
王克飞愣愣地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问题还没问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哪怕选美期间,王克飞都没有听过更紧急的命令。
王克飞的心依然沉浸在噩梦的恐惧和悲痛中。他又呆坐了一分钟,才缓过神来。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床头闹钟的时间:凌晨三点半。这么说自己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他真不想离开这张床,回到潮湿的夜色中去啊。但是电话中的口气这么紧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动作迟缓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衣套上,离开了家门。
黄公馆的院门大开,管家站在大门口,急得满脸大汗,一见到王克飞立刻迎上来:“王科长,您可来了。我们太太疯了一样要找您。”
管家不顾平时的礼仪,拉着王克飞急匆匆地往屋里走。黄太太仍旧坐在平时接待王克飞的那间书房里,不过这次再也没有京戏声,留声机寂寞地放在一旁,停止了转动。
屋里有些闷热。黄太太依然穿了今晚盛会上穿的那件旗袍,只是领口纽扣解开了,头发散落在脖子上,也顾不上体面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那两个棕色大皮包,拉链被打开,里面的衣服被翻成一团,一堆书摞在沙发上。
“钱不见了……”黄太太愣愣地盯着皮包说。
这两个棕色大皮包,这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那些书……王克飞立刻想起来在选美开始前,他曾让小孙搜查熊正林的车,看到过这两个皮包。王克飞走上前看了看这堆书,其中有他送给黄君梅的那两本,但另一本《呼啸山庄》不见了。之前在车后座上时,它们还都在的。不管怎样,他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有人把熊正林车后面的包和黄太太装钱的包掉包了。
他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车上的皮包和装钱的皮包是一样的。或许他注意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本来就是一家人用的东西。
这么说,黄君梅……王克飞的脑袋一下子有点乱。
“君梅她,也不见了……”黄太太带着哭腔说道。
难道黄太太不知道黄君梅将在今天清晨去香港?
“您不知道黄小姐订了一张去香港的船票吗?”王克飞问。
“船票?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您也不知道熊医生会接黄小姐去坐船?”
黄太太依然紧张地摇摇头。
王克飞告诉黄太太一个伙计曾到黄府来送船票的事,以及在选美决赛开始前,他在熊正林的车后座上看到过这两个皮包。
听完这番话,黄太太张着嘴,跌坐在沙发里,眼睛有些失神。
“账房先生说那两个包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离开过他的视线,就是当君梅和他走到停车场时,君梅突然说自己外套忘在办公室了,差他去取……”黄太太喃喃道,“果真是她做的……她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王克飞这时也想明白了:包里塞了那么多书,并不是因为黄君梅想在旅行中读书,纯粹是为了增加包的重量,让后来提包的人不会察觉到被调包了。
自己一直以为黄君梅的离开黄太太是知情的,可怎么会想到,黄君梅居然把黄太太的钱都偷了!她真是铁石心肠,贪得无厌!
“您现在能联系到熊医生吗?看看他是否知道黄小姐现在在哪儿?”王克飞提醒道。
黄太太如梦方醒,立刻拿起身边的电话,给熊家和医院分别打电话,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这么说,现在熊正林和黄君梅应该还在一起,说不定两个人一起上船了。
王克飞看了看手表,凌晨五点半了。
“我记得船票是今天早上六点的。”王克飞说道。
还有半个小时……
黄太太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尖厉的嗓子怒喊道:“你们赶紧给我去码头!马上把她给我找回来!”
王克飞带了几个下属上了小汽车,拉上警笛,直奔码头。
一路上,王克飞骂自己蠢,此前竟然认为黄君梅和黄太太是一伙的。黄太太本来只是黄君梅父亲的一个情妇,连姨太太都算不上。她一定是处处防着黄君梅,因此才以各种借口不让她插手珠宝店的事。而黄君梅在人前不得不叫她妈妈,却打心底看不上她,甚至恨她鸠占鹊巢。
既然黄君梅和黄太太不再是同盟了,自己还能放黄君梅离开吗?
王克飞远远地看到那艘去香港的“牡丹花”号还停在码头,没有发船,但是烟囱里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王克飞催促司机加快速度,汽车直接开上了码头。
虽然清晨下着雨,但码头上已经很热闹。岸边停着三艘大型邮轮。岸上雨伞、雨衣挤来挤去。
王克飞带着人冲向“牡丹花”号的时候,舢板刚刚撤掉。“牡丹花”号上的笛声发出开船的长鸣。
“停船!停船!”手下的喊声被淹没在笛声中。
“牡丹花”号的船尾掀起了浪花,船身开始缓慢地移动。王克飞拉过码头上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指挥的人,举起手枪,对着他的脑袋,喊道:“快叫他们停船!”
那人吓坏了,立刻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号子,冲“牡丹花”号大喊“停船”。旁边的旗手见到这副场景,也连忙打出了停船的信号。
“牡丹花”号上船员发现了岸上的情况。在开出去了十几米后,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