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塔大婶?”凯文打正想打个招呼,随机想到自己的装扮,声音渐渐小下来。
站在石屋门口的妇女转过身来,约莫三十多岁,戴着亚麻布制帽子,她浓密的头发露出一截像是粗硬的马鬃毛尾,臃肿的身材被厚实的褶皱短裙包裹,身下套着开了线的长筒袜,看起来就像是装在旧木桶里。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凯文的方向,又转过身和一个男人喋喋不休地争吵着:“黑窟可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杂碎说的算。”
“怎么难道黑窟就能轮得到你这恶心的肥球说的算?在黑窟只有规矩说了算,前几天鬣狗可是把这间物资卖给我了,大榔头可是亲眼看到我们做的交易,地契还在这儿,死肥球小心点坏了规矩下场你知道的。”干瘪瘦高的男人从衣袖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契,歪七扭八的字符拼凑在上面,读起来甚至连不成一个完整的词。
“看见没,这是地契,这间烂窝早就是我的了。”男人一脸不善地看着马尔塔大婶,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入屋内一步。石屋外聚集了部分看戏的人,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用饶有兴趣地眼神打量着两人。
“滚回你的老家,看你自个裤裆里的小蚯蚓去吧,是个人都知道就鬣狗那脑子,能识一个字?签根毛线的地契。你老娘今天把话撂这了,今天你不走,就算把大榔头他爷爷搬出来求情,你也没法子见着明天的太阳了。”马尔塔大婶语气坚决,丝毫不理会男人的理由。
“死肥球,你跟‘鬣狗’什么关系,也配住他的烂窝。”
“别一口一个死肥球,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胖了。外来者,鬣狗就是一软蛋,知道他为什么被人叫做‘鬣狗’吗?年轻的时候他也跟你一样自命不凡,直到跟我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从此以后他就替我做事了,像只狗一样。”马尔塔大婶发出浓浓的不屑让人发寒。
男人绷着脸,他确实是外来者,而且还是个逃犯,逼不得已才躲到洛丹米王国边境的黑窟来,这里鱼龙混杂是黑商贩和逃犯的聚集处,是罪犯的庇护所。但想在这定居可不是容易的事,石屋都有固定的主人。黑窟也有黑窟的规矩:其一,卖出去的东西不论过程和事后怎么样交易双方不得发生冲突。其二,不能在黑窟范围内发生打斗,否则将犯众怒。其三,有烂窝的人才能在黑窟有立足之地。
这也是男人拉大榔头做假地契的底气所在,听大榔头讲过他亲眼看着鬣狗进了黑森林两天没有出来,怕是已经死在了里面,正好是个好机会来个鸠占鹊巢,却没想到没住够一天就遇到这档子事情。
【这恶心的肥球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大榔头这货为什么都没跟我提起过。】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没有动静。
马尔塔大婶倒是看出他外强中干,指着他的酒糟鼻破口大骂:“没点眼力见儿就敢到黑窟里嚣张,怕不是活腻歪了,赶紧去喊你的‘大榔头’来帮你出头啊,看看他敢不敢来招惹老娘。”男人像是焉了的萝卜,完全没有先前的派头。
【恶心的肥球,你等着吧,这事没完。】
他攥紧了拳头,像是怕身后的人再喊出一声刺耳的囔囔,亦或是害怕众人的嘲笑,不做逗留匆匆离去。
“我呸,就你这怂包样儿,连做我的狗的资格都没有。”马尔塔大婶双手插着腰,碎了一口唾沫转身把门关上。
路过的行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敢多做停留,驻足看戏的几个人也很快离开了,没有人在意这个小插曲,毕竟没有打斗根本引起不了大家的兴趣,人们总是乐意见到挑战黑窟规则的人出现,然后围观破坏者死前的绝望表情。当然,这些人里包含却又并不包括凯文·弗雷德。
凯文悄悄走到鬣狗的石屋门前,紫枫树材制的门紧紧关着,屋子也没有窗户,只有木板间的细缝透进一点点光线,这让他伤了脑筋,他在石屋门前徘徊着,然而引来了不少人的眼光,凯文只好远远的盯着门,他不时地抓绕着斗篷下长长头发,这让他很不舒服。
【到底发生什么了事情,我上去问马尔塔大婶肯定不会告诉我,况且……】
凯文想到了紫叶价格的事情,皱起了眉头,对于马尔塔大婶多年来的欺骗他有些耿耿于怀。
【对了,可以用魔法试试看,我记得笔记上写着一种魔法是“光之眼”可以提高面对强光时的视觉能力,可是,好像这个魔法并没有透视的能力啊。】
凯文摇了摇头,【不管那么多了先试试看再说,我记得的咒语是……】
乳白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双手上,陡然凯文尴尬地停下吟唱,“倒霉,怎么就忘了呢”,伸手摸向怀里却摸了个空,“倒霉,倒霉,早上摘紫叶没有带笔记”。凯文忍不住扶了下额头,手上的光元素触碰到了面具上的眼睛便向其涌入,不一会儿右手上的光便消失了,凯文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乃至于能看到木门上的纹路。
【怎么回事...门好像看得更清楚了,我的右手的魔法呢,左手的光还在的呀,难道说……】
凯文把左手也放在了面具上的眼睛,顺着漏过木门的光线,他看清了屋内的情景。
简陋的摆放,一张床,一个箱子再没有其他家具。马尔塔大婶抱着一件衬衣轻轻啜泣,嘴里念着什么,只不过根本听不清楚。凯文想了想将包裹着光元素的手放在了耳朵上,“帮帮忙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然而面具并没有回应他的期望。凯文撇了撇嘴巴,“倒霉倒霉倒霉。”
只见马尔塔大婶将衣物放入箱子,又拿出一件亚麻罩衣念叨着。
凯文张了张嘴随后他不在看了,或者说不敢再看了,他不能够再看下去了。他认出了那件罩衣,那是鬣狗常常穿的那件。他也想起了小时候听马尔塔大婶曾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国家,常年沦于战火之中,直到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挺身而出,带领他的同伴和国家的士兵击退了来犯的侵略者,国王特许将公主许配给勇士,而这引起了倾慕公主已久的年轻贵族的不满,一天勇士途径福加山脉,年轻的贵族派出大量的刺客袭击那名勇士,勇士寡不敌众最后坠落悬崖尸骨无存。自那以后公主每日每夜便抱着勇士曾经的衣物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公主便郁郁而终,因而福加山脉又被人叫做哭泣山脉。
显然鬣狗称不上是勇士,马尔塔大婶也远不是公主,但再看到泪水的那一刻起,凯文却知道他成了那些可恶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