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战国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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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此言何解?

却说钟衍迈入大殿,从侧边入,中行息引着钟衍坐在了钟永身旁,贾彧笑呵呵的看着这对略有些坐立不安的叔侄,“小公子,今日随将军归夏如何?”

钟衍闻言一诧,见贾彧面目颇善,留一把长须,闲时不断微仰头轻抚,钟衍欲转开话题,遂微拱手笑道:“先生这把灰髯,确是美哉。”

贾彧微拱手还礼:“贾彧,字公若,多谢小公子夸赞。”

钟衍拱手笑道:“钟衍,字平海,先生的确美髯,衍实言也,未曾有虚。”

贾彧大笑,“将军,小公子审美之心,较汝而言可谓多也。”

钟永哑然失笑,微摇了摇头,钟衍冲着钟永躬身行了一礼,钟永点头以右手微扶之后便望向四周,依钟永意愿,此处并非说话之处也。

贾彧博学多闻,见识广阔,虽师从儒家,走的却是儒皮法骨的路子,每每以儒家理论引出法家理论,借用儒家理论的圆滑来中和法家理论的刚硬,让钟衍耳目一新,他本以为这“儒皮法骨”是为人处世或是治国方策,未曾想这居然也是说话的艺术。

贾彧也有心探探钟衍的学识,钟衍好歹也是精读过数本法制史资料方才考上研究生的,谈论些旧法理,引申些新法理自然不在话下,贾彧再三叹服钟衍言语精道与老道,而钟衍也极为佩服贾彧的广博,二人相谈甚欢。

钟永虽不参与其中,却在支着耳朵用心听,法本就是由军礼逐渐演化而来,他身为大将,自明晰其中要处,心中不由得慨叹,自家侄儿虽然自幼专好剑术,这读书却未落下,难得,难得!

此时各国使节均已落座,雍国使节函阳君秦谷最后至,其落座几案放在钟衍座落处的正对面,钟衍不知钟永与秦谷的冲突,贾彧却知,当即冷笑一声:“将军却要小心了,这梁王当真是未有一副好心肠!”

钟衍心中一叹,自那梁王让他参加武会,府上几人皆知梁王这厮非好人也,只是尚需在这大梁厮混,钟衍尚有所图,故钟衍如今扮演的是纯臣,敬奉王命,贾彧此言,虽是对着钟永说的,眼神却看向钟衍。

钟衍给了贾彧一个眼神,老狐狸顿知钟衍唯恐隔墙有耳,遂眼神一暗,长叹一声,钟衍心中暗赞,贾彧的表情几乎可以骗过非专业人士,若非其知晓贾彧之智,二人又有眼神交流,还离得这么近,否则根本看不出贾彧在演戏。

钟永虽不知二人在搞什么,但见贾彧长叹之后,不过多时,二人又同时对视微微一笑,便知是好非坏,遂不去管。

而函阳君秦谷方一落座,便见对面竟坐着三人,当即环视,但见除了钟永那个几案,余皆是两人,皆各国正副使也,其余各国使节所带从者,亦跪坐于各国使节之后。

秦谷冷笑,地大又如何?岂不闻“地阔不教谓之蛮”?秦谷恶狠狠的想,日后迟早将汝夏国关隘尽数打破,将疆土尽收入我大雍!

各国使节既已齐齐落座,早有人去报与梁王,不多时梁王便至,虽说众几案无阶上阶下之分,梁王毕竟是此地主人,因此几案正对着殿门,见众人落座,梁王笑道:“殿中确是较殿外而言舒服了许多,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符合,钟衍这一桌三人都是微微点点头,并未出声。

秦谷应和梁王后,起身拱手道:“不知文会以何为议题?如何定胜负?”

梁王微笑道:“函阳君莫急,时间尚长,暂饮美酒,且观美姬一舞,再言文会可好?”

秦谷被噎了一下,然梁王是此地主人,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心中暗骂,在座皆是王公重臣,那个未见的几个姿容美姬?值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十数人共赏几个美姬?不说别的,便是有人共同看上了一人,那到时怎么说?是打一架还是......

内侍在殿门拍了拍手,当即有一队美姬约莫十余人飘然步入殿中,当前那人身罩紫袍,面带轻纱,眼若流波,身形窈窕,动人心魄,饶是诸多王公见惯了美人风姿,也不由得惊叹。

秦谷悄咪咪的滚动了一下喉结,拍了拍身旁眼神同有些发直的大雍副使司马平,“司马大夫,未曾想大梁竟有如此美人!”

司马平笑道:“如今某对这文会,倒是又多了几分期待。”

秦谷摇了摇头,“这等美人若是能收入囊中,此来大梁亦无憾也。”

司马平哑然失笑。

与座众人除钟衍那一桌,几乎都是秦谷这般心思,钟衍好奇的望向贾彧,“先生岂不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美人在前,先生因何眼底如波,心若平湖?”

贾彧一捻须发,大义凛然道:“岂不闻我法家先贤有言,美色当前,必诱或捕,若入其网,必成擒也!”

钟永淡淡的瞥了贾彧一眼,“实言告与我侄儿。”

贾彧挺拔的上身顿时塌了下来,对着钟衍苦笑道:“实家有悍妻,莫说此等美色当前,便是神女相诱,彧亦无能为力也。”

钟衍失笑,轻轻拍了拍贾彧的袍袖以示宽慰,贾彧见钟衍这般,亦笑道:“小公子岂不闻年少慕艾?如今这等美色当前,小公子又是冠绝的人物,又无良配,因何不动心?”

钟衍只是笑,贾彧多番催促,钟衍蘸了美酒酪浆,在几案上轻轻写了个“计”字,贾彧与钟永对视而笑,贾彧压低声音,“小公子未免太慎也,此不过一美人......”

话音未落,梁王高声道:“今者文会能胜者,可自从此美人中任选一人。”

贾彧与钟永笑容尚且未去,如今闻得梁王这言语,笑容已然凝固在脸上,与其他几案上被引爆了的众人不同,贾彧与钟永只觉得后心一凉,贾彧低着头凑近钟衍道:“小公子是如何看出的?”

钟衍趁着四下喧闹,低声道:“梁王何其吝也,无利不放饵。”

贾彧咽了口唾沫,与钟永对视一眼,梁王这招也忒狠也,言语之争,最是能挑动心中火气,在这大殿中又不能厮杀,众人自然是将这火气埋在心里,再以美人为诱,这谁忍得住啊!

无论是那国归程,最起码有两个与之相邻的国家心生截杀之意——毕竟签订了盟约,明面上不能搞,暗地里争斗如何能少?

小小的一张绢帛,如何能束缚的住大国博弈?

众使团各带一两千精锐,说不得便带着截杀他国使团之心,毕竟各国与邻国多年厮杀,岂能无有报复之心?

而美人相诱,更增众人杀心也!

钟衍见钟永与贾彧尚在思虑,不由笑道:“莫要太过忧心,只消一方杀心不是那般重,谋划未必成也。”

钟永与贾彧微皱眉点了点头,话是这般说,但是考虑还是要到位的,不然到时事发,无甚准备岂不坏也?

此时只闻梁王道:“请中行卿为诸公言说这当如何论辩。”

中行息自梁王身后躬身而出,冲着在座诸公拱手道:“此次文会论辩,各国参与人数不可超过五人,每次起身论辩,沙漏便始,回身而坐,沙漏便止,待沙漏漏尽一方便不可辩驳,各方沙漏,均是一刻之时。”

秦谷不满道:“中行公,此些言语,汝往去馆驿中时已然告与我等,我等欲知晓者,乃是论辩之题为何?由何等人拟定?可否公平?这论辩胜负,又当如何评判?”

中行息笑道:“函阳君莫急躁,某重复先前之言,乃是与主公一个提醒,切莫忘了最根本之事,现在某便一一为函阳君解惑。”

中行息清了清喉咙,“其一,这论辩之题,却是由诸公来书,各国书一题于相同颜色、相同大小锦帛之上,以相同细绳拴相同绳扣系之,共得题目有四,后放入袋中,交予我王,我王自袋中抽取其一,所取者,便是此次论辩之题,诸公对这其一有疑问者,可就此问之,若稍后再问,恕不答辩。”

众皆皱眉,开始思虑,就连钟衍也开始思虑其中是否有所疏漏之处,不多时,燕国使节起身微拱手道:“中行公,汝言这其一中,共得题目四,莫非梁国不参与乎?”

函阳君秦谷眼前一亮,若是梁国不参与,只愿做裁判,那岂不是直接少了个竞争对手?

中行息笑道:“田公之言却是差也,此非我大王不派人参与,只是若我大王亦书一题,那谁人抽取?恐诸公怨不公罢了。”

田见笑道:“中行公确是思虑周全,见深敬之。”

中行息忙躬身回礼,“田公谬赞。”

过不多时,无人问询,中行息笑道:“既无人问询,那便由某继续解答如何?”

众人都觉得这场论辩规则严谨又有趣,不敢对中行息再有轻视,大多微拱手道:“劳烦息公。”

中行息面上笑意更甚,“这其二,便是论辩之时,满场之中,只许一人直身而立,若一人开口,旁人不许言说,便是众王公也不得打断插嘴,众人交流,只许在锦帛之上,少卿自有内侍奉上笔墨锦帛。”

众皆称善,钟衍也点头称善,这样若是与身旁这二位言语,可不必诸般忌讳了,只消到时将所书锦帛毁去便是。

中行息见众人也无问题,便又开口道:“这其三,便是诸公最关心者,亦是最难者,某绞尽脑汁亦未得万全之策,且说与诸公听,教诸公评判。”

众人忙道“不敢,请息公但言便是。”

“这胜负之论,武较易断,而文较则难,言语胜败,一时之间怎可轻论?依某之见,但取三个标准便是,一是将对方驳斥至哑口无言,二是以理服人,三是以实服人。”

中行息清了清嗓子,“且听某细论,将对方驳斥至哑口无言,固有卖弄口舌之嫌,然文较文较,口舌亦属文才也,故定之为最下标准;而以理服人,则是阐述道理,以大势压人,此自当可使人无言以对,且此用理,便于阐述,有道之理,在座众人一思便可得其精要;这以实服人则是最上,以实际说人,既包含理,又包含实,自然可得最上,众人以为如何?”

众思虑片刻,皆觉得中行息思虑周全,皆称善。

就连钟衍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中行息能混到梁国上卿,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最起码这统筹调度,端的让人敬佩。

中行息躬身退往梁王身后,梁王此时笑道:“诸公且赏歌舞,与身旁近人也商议片刻,待歌舞毕,文会便始,如何?”

众皆拱手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