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胖掌柜又作出一副无比真诚的表情。
“不伯者,邳伯也。《左传》载: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车正。奚仲迁于邳,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想来,这造罍之人是读过这段的,而且也见过真正的邳罍,所以这形制、铭文皆无差错。”
李清照说这话时,胖掌柜微微点头,面带得意之色。
ER却不解:“既是皆无差错,夫人何以不看好?”
李清照笑笑:“因为很多人不知道,邳国迁了。《左传》所书,乃商王之事,可在周穆王时期,邳国参与了十七国叛周,为周穆王剿灭,又被莒国侵,所以,邳国后来沿沂水南迁。”
胖掌柜还是没听明白:“那便如何?”
“掌柜的一看就没有去过山东,更不曾到过邳郡吧。”
胖掌柜点点头,他没想明白,去没去过,有什么要紧?
“那邳郡有矿,最多的就是石灰矿。”
这话一说,ER顿时明白了,石灰有强碱性且易溶于水,当地既然富产石灰,那地下水的腐蚀性肯定强于其他地方,如果这件东西出于这样的地方,定然严重锈蚀,哪里会像这样,只有一点铜绿。
这些化学知识,都是从M星自带的信息,而地球这个时期还处在对自然界粗浅的经验认知层面,他是空有一身知识,却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想不到,对面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女,竟掌握了基本的化学知识,ER愈发不敢小瞧了她。
听完ER脱口而出的解释,胖掌柜大概明白了关键。当初,他的确是因为看那原件品相太差,在复制时特意把那些锈透的局部“补”了回来,他自以为这东西是对照着原件请高手仿制,那形制、纹饰、铭文等细节一模一样,没想到,却因为品相太好,被李清照看出了问题。
这不仅没有让他恼怒,反而更添了对李清照的敬重。
“怎么样?掌柜的,该拿出真东西了吧。”
“李夫人这眼力,在下五体投地。不瞒二位,其实这一箱货里也就这一件,只怪一时糊涂,起了贪念,想着那东西从来没人见过,品相又不好,怕东洋人把价压得太低,所以,嗬嗬,让二位见笑了。”
ER知道,这回,他说的是真话。
可李清照不懂,还以为是胖掌柜故意拿件仿品来考自己,自以为轻松通过考验,心里暗自得意。
ER读了她的心思,也是无语,这李夫人,智识无人能及,这情商实在是有点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带眼识人,她又怎么会嫁给张汝州那渣男。
胖掌柜又取出一个大盒。这盒足有一尺半高,打开里面厚厚的包裹,ER眼前一亮:是件青磁器。
他对青磁有种条件反射似地的关注,总觉得跟那晶片有关。
这些年,每次出现晶片光华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遇到了他特别之人,比如韩世忠、陈东和李清照,这三个人经历各异,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可仔细想想,还是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有一份执著。一份虽九死其无悔的执著,虽然每个人执著的事并不相同。
韩世忠,求的是一种纯粹的军人荣誉感;
陈东,求的是以天下苍生为已任;
李清照,求的只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小世界。
可这些,跟晶片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呢?
他至今还没找到。
另一种情况,就简单多了,磁器,只有在接触到青色的磁器时,那光华出现过一两次,他几乎可以确定,晶片一定跟这玩意有关。
胖掌柜抱出了一件硕大的花瓶。
这花瓶一摆好,李清照倒一口气,连说三声“好好好!”
这瓶足有30几厘米,细细的长颈,又圆又大的肚子,通体呈天青色,上面开满了细碎的小片。
李清照一手抓牢瓶身,一手轻轻将瓶侧翻少许,认真看了看瓶底,又将那瓶左右移动少许,在不同的光线下观察着。
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瓶子,对胖掌柜说:“恭喜掌柜得宝,此瓶怕是千金难得。”
“当真如此珍贵?”ER没有用手去摸,只是一直盯着看,可惜此瓶虽美,却没有出现他渴望的光华。
“当真!”李清照肯定地说:“此汝瓷之佼佼者也。汝瓷在靖难之前就一货难求,如今更是有价无市。而此件,更是万中无一。”
“为何?”胖掌柜虽然能看懂这件是货真价实的汝瓷,也知道汝瓷如今难觅,却没想到这件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二位看此瓶是何颜色?”
“青色”
两上不约而同。
李清照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非也,请在这光下细细看,可有发现些许红晕?”
听她这么一说,两人瞪大眼,感觉好像真有那么一些红色,之前不留意,以为是烛光的原因。
“是呢,是呢,看见了,看见”两人叫到,一个说像晨日出海,一个说像夕阳晚霞。
李清照笑道:“不想二位竟有如此才情,老身万万不及”
这大才女的玩意,在两人看来,是赤裸裸的鄙视,吓得立刻安静下来。
“这便是专为宫中烧制的御用之物无疑了,可知为何?”
又卖关子,才女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有点绕。
二人具不作声,等她自己揭晓答案。
“只因那釉汁中加了玛瑙”。
这下,胖掌柜跟ER完全感受不同了。
ER想到的是,玛瑙的主要成份是SiO?,那种红玛瑙里应该含有一定的Al2O3,这东西在光谱中可不就是呈红色的?
胖掌柜想到的,难怪汝瓷价比黄金,原来还加了这么贵重的宝石呢,这件可得收好了,决不能卖。
“老身家中原也收了一些,可惜这一番颠波,却没能留住一件。”李清照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世,黯然神伤。
ER赶紧让胖掌柜把这件收好了,再拿几件出来赏玩。
果然,李清照年过四旬,心性却还像个孩子,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立刻变了个人。又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这里还有一件,在下也看不大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