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倌却要卖个关子,咳了几声,作痛苦状。
张俊只好高声唤:“上茶,上好茶!”
果然是好茶,宫中贡的龙凤团茶,一个美侍女用在那茶桌上把十二先生一字摆开,熟练地碾茶、筛茶……点茶,一套程序下来,足足花了两柱香的功夫。
周老倌全神贯注地看着,街面上的茶摊里也有人斗茶,可那些大老爷们的把式再熟,也没有这美女来做来赏心悦目。
那美侍女双手捧着一碗浮着白沫的茶送到周老倌跟前,艾青色的花口盏,衬着雪白的肌肤跟雪白的茶沫相映成趣。
见周老倌一直盯着那双手,张俊怒其不争,轻轻哼了一声。
“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婢女而已,你这趟办差不错,赏你了。”
关乎自己一生,那侍女中却不敢出声,只静静退出去,偷偷打量了一眼周老倌。
周老倌乐坏了,呵呵傻笑着。
“行了行了,回去想怎么看怎么看,赶紧回答本王的话,这些银子怎么赚来的?”
周老倌终于把眼睛从那侍女身上挪开,却还是一脸不正经地样子。
“回王爷,在下小时家住在一个县衙边,曾经见过一次钦差大人。”
“那又如何?”
“那钦差大人威风好大,平日里在县里作威作福的县老爷,在钦差大人面前就是个屁,每日点头哈腰,好酒好菜侍候了一个多月,临走时送了不知多少地方土产、金银宝贝。”
“不可能,钦差宣完旨就走了,哪里会耽误这么久?”作为官场不倒翁,张俊用手指头也能想到这钦差怕是来路不正,可他随即就想到,周老倌说这个干嘛,难道?
他习惯地眯起眼,刚才还挂着笑的脸上顿时就挂起了严霜。多年掌兵,他自信这种不怒自威的神态足以震摄霄小。
可恨那周老倌全然不惧,还是那么没脸没皮地讪笑着。
“王爷莫急,容在下细禀。在下晓得王爷爱惜羽毛,哪里会干出那种打着王爷招牌冒充钦差的混帐事。”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张俊越发担心,正准备唤人把这个大胆狂徒拿下。
周老倌见清河郡王真怒了,也不敢再耍嘴皮,赶紧如实汇报:“其实,在下这趟去的是南洋”
听到南洋这两个字,张俊松了口气,脸上表情又变得平和了。
作为枢密使,天下舆图他可没少看,南洋,孤悬海外,虽然自隋唐以来打通了南洋航路,南洋诸国也有对中原称臣,以藩属国的名义来朝贡。不过山长水远,南洋小国林立,时不时就城头变换大王旗,偶尔来一个,也没人当回事,不像后世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朝臣体系。
因此,南洋那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朝中是没人会去计较的。
周老倌一提起南洋,也心生得意,看着张俊的脸色放松了,立刻择其要点说明:“在下此趟共去了南洋十数个小国,那些土人无知,以为在下是钦使,故而多有赏赐,其中多有香料和珍珠等物,在下回来后专门选了泉州舶港,那里最多大食商贾,在下带回那些南洋货物,在大食商贾那里奇货可居,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
还以为这家伙是天生的陶朱再世,原来却是空手套白狼,真真是又可气又可笑,气得是这家伙这手套上不得台面,笑得是人家真金白银运了回来。
罢罢罢,懒得计较这些对错。
“你且细说说,南洋那些土人如何会把你当钦使?”
“好叫王爷晓得,在下把王爷这里拿到的银票去购了几艘福船,买了个戏班子,专门请人教他们摆练韶乐等宫中乐舞,当然,在下也费了点心思打扮。”
张俊一下打量一番,之前看这家伙穿着大红官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看来,还真是猪鼻子插葱——装像。
但见他,一袭朱色官服,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带,上面还配挂着金银装饰的鱼袋,这分明就是朝中五品以上文官的官服,穿在这个老兵身上倒也像模像样。想到那些南洋土王把一个老兵油子当作朝钦差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噗嗤笑出声来。
“当真不是你诳人家,是人家自己认错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周老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在下到了南洋并没有直接登陆,而是先打探消息,得知甘巴王正想从南洋大国三佛文国脱离出来,在下便先偸偸潜入三佛文国中,寻到城中最大的华商,与之交好,把我大宋天国上朝来宣威南洋诸国的消息透露了一点。”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到船中等,没多久,那三佛国就来了使者,奉引上使,引我入港。我就带着这个戏班子入宫,表演了一番宫中乐舞。”
“既是宣威,人家不问你怎么没有圣旨?”
“本来想准备圣旨来着,怕以后落人闲话。索性不准备了,就说圣旨在海上遭遇风浪,跟宫中赏赐的宝货一起丢了。许是那三佛国跟甘巴正闹得凶,都想得我天国支持,故而没人往深里计较,三佛文国王厚赐了宝货,随后到了甘巴国,那国王也陈情三佛文国的不仁不义后赏了不少东西。此后,南洋诸国便争相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