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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喋血娄山关

“大胆!你,你竟敢造反不成!”。

“造反?”,杨应龙探过头目露凶光,“三娘妹子,这四川本就是我等族人世居之地,这四川本就是我等的四川!何来造反之说?”。

“小妹!”,常斌瞪过来一眼示意方三娘坐下,转头看向杨应龙,“我等如何信你?”。

“杨某麾下两万狼兵就屯兵海龙囤,任尔驱使,如何?”,杨应龙坐下身子往后一靠暗暗舒了口气,“大明官军不过土鸡瓦狗而已,你我登高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这……”,常斌沉默良久,目光依次扫过吴祖德、刘綎、方三娘,点点头起身抱拳,“杨大人,兹事体大,容我等回营思量清楚再回复大人”。

“哦?这便要走了?”,杨应龙似笑非笑地看过去,“那杨某又当如何信你?”。

常斌微微皱眉,今天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你当如何?”。

“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杨应龙嘿嘿一笑,眼珠转动目光看向方三娘,挑挑眉头,“我与三娘妹子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不若……”。

“大胆!”。

“混账!”。

“老子宰了你!”。

桌案呯地飞起,碟儿碗儿乱飞开去,酒菜汤汁四处泼撒,厅中烛光摇曳罡风骤起,乒乓声中身影交错,刀剑相击迸出点点火星。

“住手!”,一声娇叱,打斗声骤停,碟儿碗儿这时才乒乓落下。

“嘿嘿,动手啊?”,杨应龙颈上被常斌、吴继祖一左一右双刀抵住,手中的短刃却已抵在了刘綎咽喉,胳膊紧紧箍住,“九丝寨小寨主,老子一命换一命,值……”,待他脸上的汤汁滑落睁开眼睛时,却是傻住了。

常斌、吴继祖也愣住了,方大人这是做什么。

不远处的立柱边,方三娘脚下踩住一人,手中的长剑紧紧抵住那人后颈,却是那个播州宣慰司经历杨应昇,方三娘俯下头,声音低沉冰冷,“开关,放人”。

“方大人,方大人,我等皆是受杨应龙蛊惑,小的,小的冤枉啊”,杨应昇手足乱蹬拼命挣扎,怎奈背上却似被大娄山压住一般,便是想转开脸都难做到,“大人,大人,放开小的,小的什么都说”。

“哦?原来是三娘拿错了”,方三娘手中长剑轻轻划动,杨应昇背上衣袍寸寸割裂露出细丝织就的轻薄内甲,“乌丝软甲,杨经历可真是惜命”。

“是,是小的祖传之物,大人若是看上眼,小的,小的这便奉于大人”,杨应昇被一只脚踩住,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人,大人,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作牛作马也必报大人活命之恩”。

“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成都府宁川卫制甲大匠云远图一家十六口神秘失踪,嘉靖二十三年,永宁宣抚司土地坎(地名)山中发现十五具无名尸首,后查明正是云远图一家”,方三娘却没有理会杨应昇的求饶,语气愈加地冰冷,“为了一件软甲,竟生生要了十五条性命,还把这无妄之灾引到我僰人身上,杨大人,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同气连枝亲如手足?莫非这造反——也是你杨家祖传?”。

“参与制甲之人已全为祖父灭口,你是从何处得知?”,方三娘脚下的杨应昇忽然不挣扎了,声音里也透出令人发寒的阴沉,“我从没见过你,你又如何识得我?”。

“果然是杨大人,狼和狼王终究是不一样,三娘从小便在山中打猎与虎狼为伴,要分辨出来却是不难。至于从何处知晓你杨家秘辛,十五条人命落在我僰人头上,你真当我等便甘心认了不成?”,方三娘摇摇头轻叹口气,“我只道你杨家在播州只手遮天称霸一方,不曾想你竟敢造反!开关,放人!”。

一看到杨应昇袍下内衬的乌丝软甲,常斌、吴继祖如何不知道自己拿错了人,但刘大人公子落在人家手里,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二人说话却是不敢稍动。

“放了他,你能放过我吗?杀了他!”,精心布下的杀局竟被人一眼识破,人更是被对方拿住了,杨应龙也不再掩饰身份。

“大,大,大人”,持了刘綎的杨应昇却犹豫了,若是杀了九丝山小寨主,这些都蛮必然会拼命,哪怕只逃出一个,他们造反的事便掩不住了,那可是灭九族的死罪啊。

“我说杀了他!”,被方三娘踩在脚下的杨应龙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半分,脸埋在地砖上蹭出一道道血痕,发出困兽般地低吼!“杀了他!僰人的话刘显不会信,朝廷更不会信,她不敢杀我!”。

“韦进!把他们给我带进来!”,见方三娘依然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不向自己这边看一眼,杨应昇瞪着血红的眼睛却不敢去拿全族的性命去赌,“一百名亲兵,加上墨岩小寨主,放了我家大人!”。

呯!一团黑物从门外扔进来,骨碌碌滚到他脚下,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翻转过来,无神地瞪着他,心中一抖,“韦进!”。

“大人,这姓韦的混蛋竟敢给姑奶奶下蒙汗药,还想调戏本姑奶……”,一个高大壮硕的女兵大步跨进门来,目光一扫,噌地抽出刀来,“大人……”。

“便是杀了他们又如何?”,没想到外面安排的杀着也失算了,杨应龙咬着牙冷笑一声,“便是本官放了你们又如何?我杨家世守播州,凡有朝廷调令无不惟命是从无一丝违逆,比之你们这新降之人,你以为朝廷会信谁?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你我何不内外携手……”。

“我僰人不是你杨家,我们从无反心,便是死,也决不会背叛朝廷背叛陛下”,方三娘脚下加力将杨应龙后面的话生生堵在了嗓子里,微微俯下身,“倒是你杨家世受皇恩,如何便敢起了反心,竟然敢造反!”。

“造反?”,杨应龙蹭出一脸的血痕一点一点别过脸来,“十几万大军一路行来,九姓司裁了,永宁宣抚司也撤了,如今兵抵我娄山关,我若不反,难道要伸着颈子任尔宰割?难道眼睁睁看着我杨氏几百年基业毁于我手!”。

“这里是大明的国土,你们是大明的官员大明的子民!固本安帮是朝廷的责任更是朝廷的义务,请问这哪里错了?改土归流乃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便是今日不改,也总有这一日。你杨氏分土播州已历四朝七百余年,难道你想便这样首鼠两端世袭万代么,那你杨氏一族又我大明把朝廷把陛下放在哪里?”,方三娘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荡着寒意,“你杨氏反唐反宋反元,谁能保证哪一天你不会扯起大旗反我大明!”。

这语气象极了凌先生,可常斌扯扯嘴角如何也笑不出来。

吴继祖呆呆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心下里忽然有些明白了,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偷偷瞥了罗斌一眼,罗斌的目光也正看过来,那眼中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方大人把这桩几十年前的无头案翻出来,可谓用心良苦,因为有些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再联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他们若是还不明白这话中的提醒之意,那也可以直接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了。用力点点头手中刀子一紧,“放人!”。

“杨应昇,给我杀了他!看她反还是不反!”,毕竟也算是一位枭雄,见方三娘软硬不吃更是把家仇翻了出来,杨应龙知道今日如何也不能善了了,也便横下心准备拼个鱼死网破,量他们也不敢真的拿自己如何。

“不能放了他,不能……”,刘綎脖子被刀刃抵着动弹不得,余光瞥见方三娘竟似被那杨应龙一句话拿住要害便要放开脚,心中大急,“嫂,嫂,不能……”。

“好吧,我答应你,一命换一命”,方三娘放开脚,转头对刘綎微微一笑,“凌郞的兄弟便是我三娘的兄弟,一百个杨应龙也不值我兄弟一条命”。

“妇人之仁!”,杨应龙起身揉着肩膀瞥了方三娘一眼,“给我宰了他!啊!”。

刷!一点寒光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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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兄弟,不能再等了”,徐慎抽出佩剑,“出了问题本官一力承担,但方大人决不能出半点事,否则你我如何和朝廷交代如何向陛下交待!”。

“大人,娄山类守军乃我大明官兵,怎能自相残杀?恕属下不敢从命”,阿二双手抱拳,低着头拒不接令。

“你,你……”,徐慎手指点着阿二气得说不出话来,呼了几口气,“三次上前叩关均无人应答,关中定是出了大事,你难道眼……,难道看不出来么!”。

“大人,非是属下不遵大人军令,方大人入关前已严令任何人不得前进半步,违令者,斩!”,阿二抬起头一脸为难地看着徐慎,“待方大人出关,属下去大人帐前自请军棍”。

“糊涂,你糊涂啊”,徐慎急得直跺脚却无计可施,自己虽名为督军,其实就是个摆设,刘大人出征之初已传令前军,军令不得旁出,全军唯遵方大人军令,违令者,斩!阿二不肯领军冲关,当真算不得违抗军令。可这都火烧眉毛了,这群蠢才怎地还如此迂腐。

“阿大人,某此次随军只负责监视这群冥顽不灵之徒不及其他,某也不知兵事不便多言”,万成上前拱手,“但方大人入关已过一个时辰音信皆无,你当体谅我等心情,方大人是你妹妹是僰人一族之长更是我朝廷命官,万不可有失,况且……”,万成压低了声音,“况且吴大人、我家大人义弟常斌和刘大人公子皆在关内,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