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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奇怪的檄文

借关闭社学事向张居正发难,这背后自是少不了高拱这一幕后推手,但他葛守礼的言官一系自也脱不得干系。本以为娄山类捷报传来,张江陵定会借势展开新一轮清洗,便是他葛守礼也难逃到致仕的命运。却不想张居正竟然轻轻放下了,播州宣慰司改土归流,张居正更是力荐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知府播州,这一示好自有分化瓦解之意,却也显示了当朝首辅的气度。要知道雒遵是高拱最得意的门生,当初高拱被驱逐,雒遵也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这次向张居正发难,雒遵和高拱的另两位门生御史景嵩、韩必显也是充当了马前卒的角色。

雒遵是海瑞的忠实信徒,现在永宁宣抚司已裁撤,一部分划归泸州府,南部的三分之二面积则划归了叙州府,如此一来,叙州、播州两府便连在了一起。张居正如此安排,虽有示好之意,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他那些所谓新政所想。

景嵩、韩必显二人也已急调入黔,想是为贵州宣慰司改土归流作准备了,而景嵩、韩必显二人也是对海刚峰极是推崇。张江陵恩威并施又借海瑞之手将这三人间接收服,又间接向高拱那里递过手去,其手腕高明老道,更是釜底抽薪,若想再寻借口对其新政发难怕是难了。

“安氏世袭贵州历经数朝,不仅将贵州视作私地,竟还想觊觎川地,他们如何便甘心献出了贵州?”,虽然知道了结果,小皇帝还是听得有些糊涂。

“陛下,安氏是安氏,安国亨是安国亨,从他为保住权力杀害其堂叔之举就可以看出,他把自己可是看得比安氏要重。是以,朝廷才有了彻底解决贵州问题的机会,更幸得方大人、刘大人看到了这个机会,并抓住了这个机会”,不管派系之间有多少龌蹉苟且,但于收复疆土这等国之大事上,他们一定会抛开一切站到一起的,便是为了自身利益为了这份天大的功劳,他们也会尽弃前嫌暂时捆绑在一起。是以葛守礼对方三娘如此推崇确是出于真心,谁也不会感到意外。

“吴将军,刘大人和方大人是如何迫得安国亨献出贵州的?”。

“陛下,六月十六我部与刘大人所率十五路大军合围贵阳,刘大人与众人大人商议后写了一篇讨伐安国亨的檄文,檄文中列出了安国亨三大罪状:一,无故戕害族人;二,意图染指川境;三,勾连奢氏谋反。令其自缚阵前,押解进京”。

小皇帝眨眨眼睛,这叫什么檄文啊?没有《甘誓》‘大战于甘,乃召六卿’那般磅礴气势,至少也该象《隗嚣讨王莽檄》中‘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那般宣示己方的正统吧?“这、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哈哈哈!殿中响起一片笑声,这样的场合里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

“呵呵,陛下,实际上这并不是檄文,而是一篇招降书,而且,很不简单”,杨博笑了笑,转身向谭纶拱拱手,“方将军的才干某也很赏识,对不住了”。

谭纶张了张嘴,只得摇头一笑,张居正默默地向杨博微微躬了躬身。

“方将军?杨卿,这是方将军写的么?哪里又不简单了?”,小皇帝不知道杨博、谭纶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听到这檄文与方三娘有关立时来了精神。

“陛下请看:一,无故戕害族人。可若是有原因呢,那自然不是你安国亨的错了,你是被冤枉的。二,意图染指川境。谋取永宁宣抚司是安奢两族合谋所为,朝廷早已明悉,但你戕害族人已自绝于安氏,这和你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三,勾连奢氏谋反。与奢效忠联合出兵的是安信之弟安智,那奢效忠造反与你安国亨更没有半分点干系了。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自缚阵前,押解进京’,既然三样罪状都与你无关,为什么还要你自缚阵前请罪呢?因为你不自缚,安奢两族为了自保也会将你捆了送出来作替死鬼,这样安智还能顺势夺回权力,安氏也能继续占据贵州没有一点损失。至于押解进京,自然也可以理解为进京接受封赏了,但前提是什么难道你心里没个数?”。

杨博话说得直白有趣,逗得小皇帝呵呵直乐,“呵呵,原来方大人说话这般有趣。吴将军,那安国亨接到这篇檄文便自缚出城献出了贵州,是不是?”。

“陛下,实际上那安国亨是被族人绑了押出城门,杨大人所料分毫不差”,吴继祖摇摇头。

啊?难道方大人算错了,还是那安国亨太笨没有看明白?“他被押出城门又如何能献出贵州?”。

“令得安国亨甘心献出贵州的,不是刘大人,也不是方大人,而是陛下您”,吴继祖挺直了腰杆正了面色,“六月二十,巳时正。方大人单枪匹马驰出军阵,于安氏大军阵前朗声宣旨:大明天子亲军方三娘传陛下口喻: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朕就站在这里,一手握着稻谷,一手握着守护这稻谷的剑,你们——要选哪一个!”。

——起点首发——

“哥,抱”,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儿扎着小手跑过来,凌远迎上去伸手抱起小家伙,捏捏小鼻子,“宝儿饿了么?哥带你买好吃的”。

小娃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嗯,宝儿饿”。

“恩公莫听孩子乱说,刚吃了半碗粥,哪会这么快就饿了”,对面房间的竹帘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夫人唤我凌远便是,您这么叫着晚辈可要折寿了”。

“胡说八道!以后不许这般乱说。嗯,要我不叫你恩公也行,那你回去好好温书吧,不许出去”。

“宝儿乖,哥过几天再带你去”,凌远无奈地放下孩子,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被人这么管过,可人家也是一片苦心,还真是恼不得。

“墨岩”。

墨岩吓得一哆嗦,“老夫人,院试已经结束了”。

“难道你不准备参加乡试、会试了?”。

墨岩肩膀一塌,“是,老夫人”。

凌远苦笑了一下,“表兄,你们去吧,不要管我们”。

罗昊点点头,夫妇俩带着叶儿、九儿一群孩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叫宝儿的小娃儿摇摇晃晃地追上去,却被一个健壮妇人伸手抱起。“哥,哥”,小娃儿在那妇人怀里挣扎不脱,撇起小嘴哇哇大哭。

“老夫人,就让宝儿也去吧,透透气儿对孩子有好处,老闷在房里可不好,只要不被晒着就行”,成都的夏天温度倒是不高,但湿度较大,这两日更是连一丝风也没有。这个时代又没个风扇空调的,连个蚊香也没有,自己整夜整夜地给九儿、边儿两个孩子打扇儿,白天又哪有什么精力看书了。

“恩公这般说自然是对的”,竹帘一挑,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走出门来,“张妈,备车”。

凌远连忙上前扶住老人,“老夫人您也得多出去走动走动,书上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就得经常活动,才能身体康健百病难侵。就拿宝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好动是天性,多活动多出汗,自然吃得也就多了,身体自然也就结实了”。

“恩公说的总是有道理”,老人亲昵地拍拍凌远的手,“那你们也陪奶奶出去走走,这成都府奶奶也是第一次来呢”。

海瑞是武宗正德九年(1514年)生人,今年虚岁已经六十了,海老夫人更是近八十岁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海瑞的时候可是要两个孩子唤他海爷爷的,老夫人一句话就把自己提了一辈儿,“老夫人,那以后我们就和宝儿一样喊你奶奶,您也别这么恩公恩公地叫了,我可真承受不起”。

这位老夫人自然便是海瑞的母亲海老夫人了,说来也都是缘份,老夫人亲手给九儿、边儿做了长命百岁的香囊,自己反过来又救了她的孙子。那还是在宜宾城的时候,因为张泽将军领军南下,自己的行程也被耽搁了,没有跟官府的车队同行。临行前带着弟弟妹妹去海大人府上拜望,给海老夫人磕个头,不想还没进大门,便听见院内一片哭号声,当下顾不得许多便带着孩子直接进了后宅。

进去一看,海大人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失了魂一般,一家人围成一圈哭成一片。连忙看过去,却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躺在中间一块木板上,似已没了呼吸。救人是一个医生的本能,一把拉开一个仆人,上前探了鼻息摸了体温,还有机会,“都给我闪开!不要围着!”。

一声大吼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胸部按压,人工呼吸,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凌远眼里便只剩下了病人。这个时代的人自是没有见过这种急救措施,可一个个早吓得没了主意,一时间竟是没有人上前阻止。

咳!反复施救了数次,随着一声咳嗽,孩子哇哇的哭声传了出来。

“水!”。

叫了两声竟没有反应,扭头一看,一群人跪在地上瞪着眼睛仿佛见了鬼一般看着自己。

“哥,哥”,九儿端了一盆水正摇摇晃晃地过来。

“宝儿!”,一声大呼忽地人群里响起。

呯!九儿手中的木盆吓得掉在了地上,“哥,我、我再去”。

“宝儿!宝儿!”,海瑞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刚要跳起来,身边咕噜一声,又一个人翻着白眼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