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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二叔的心思

凌远试了试水温,“二叔您泡了脚就赶紧歇着,要不明儿咱们在这儿歇一天,您看行不?”。

“那可不成,你莫担心我,我能撑得住”,凌理无论如何也不敢耽误了行程,他的心里其实比凌远还要着急。因为乡试放榜的日子便在十月,前后加起来也不过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若不是怕凌远误会,他真想劝他放榜后再来迁坟。凌远是凌家二房的顶梁柱,只有他好了凌家这一房才会站稳了,凌理心里一刻也不愿意迟了看榜的时间,若是凌远能桂榜高中,那二房这根顶梁柱便算是真的立起来了。

“二叔,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凌远看了眼跟进来的小姑父,二叔一路上虽然很少说话,但他能感觉到他有话要和自己说,是以才特意空出了这一段时间。

“远哥儿”,凌理张了张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万一惹恼他该如何是好。

“二叔,您叫我远儿吧,这样叫着太生分了”,凌远蹲下身拍拍二叔的手,“血浓于水,无论以前怎样,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您和小姑是我们兄妹最亲近的人,无论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远儿”,凌理眼圈红了,“二、二叔不想回凌家,不想再回那宅子,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恨他们,可就是不想回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许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受的伤害太大了吧,“西城那片宅院,回去我便过户到您名下”。

“不、不、不是的”,凌理连忙摆手,“二、二叔只想和你们在一块儿,你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你二婶不会说话,可她人真的很好,二叔不想让她受委屈”,见凌远面色沉下来,吓得连忙站起身,赤着脚急得脸也胀红了,“我、我们给你作佣人都行,你、你不要赶我们走”。

“二叔,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凌远站起身扶住二叔。

“没、没有,真的没有,二叔只是不、想再和你们分开”,当初他们兄妹被轰出家门的情形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他是真的怕了。若是远哥儿能留在成都他们还能有个主心骨,可便是他也知道,远哥儿是不可能留在成都的。

凌远暗吁了口气,扶着二叔坐下,拿起他双脚放进脚盆里,“咱们家也确实得有人管着,那两个小猴子我都要管不住了。二叔您要是不嫌烦,这家以后就由您管着,只要你愿意,到哪里远儿都带着您”。

“远儿”,凌理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二叔不嫌烦,只要一家人能在一块儿,二叔死都愿意”。

——起点首发——

“凌先生莫要担心,只是些皮肉伤,我已抹了膏药,过两天便习惯了”。

“朱大人若是再这般唤我,凌远可不依了,我可是准备回成都就厚着脸皮找七哥磕头烧黄纸去呢,大人您这不是存心难为我吗”,凌远吸吸鼻子堆起一张笑脸,眼前这位布衣老者就是那日在成都县衙里指点海大人解开棋谱密语的那位长者,来头可不小,前任四川十三府六州一百一十一县快班总班头,朱棠朱三爷的父亲朱虎,花名——震三川。这位老爷子干了一辈子捕快,一辈子也只服一个人——海瑞。是以罗大人耿大人都未必能请得动的人,海瑞只是叫仆人传了个话去,他便把孙子往地上一扔,拉了那仆人拔腿就走。

四川的捕快、班头可以说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可寻人、拿人、挖坟、验尸他都是亲力亲为,没有他,凌家的案子便是办下来也决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海瑞自是不会亏了他,便问他愿不愿意出山,他当场便跪下磕头,只愿跟随海大人作一名捕快。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听他这花名便可知他在四川六扇门有何等的威望,他若是作了捕快,全四川的捕快、班头都得跟他去叙州。海大人在家想了一晚上,第二日去了巡抚罗瑶那里,刚一开口,罗瑶便当场写了加急公文上报隶部,海大人举贤,莫说他罗瑶,满朝文武都没一个会说他海刚峰徇私的。叙州府推官,明朝时推官为各府的佐贰官(属顺天府、应天府的推官为从六品,其它府的推官均为正七品)掌理刑名、赞计典,由吏部铨选,别称推府。现任叙州府推官高文炳,在张泽领兵去贵州后,协助海大人维护一府治安,任劳任怨颇有建树,待圣旨下来肯定要升迁的,是以海瑞才会生出举荐朱虎的想法。正七品的官员在普通百姓眼里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可在罗瑶这样的人眼里自不是多大的官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人情不人情的他海刚峰自是不会想到这些,可应该看到的人应该想到的人一定会看到想到。

海大人举荐朱虎确实是因为惜才,也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当特别能说得来,但他这一举荐却是无意间把朱虎全家老老少少四十三口人的命都给收买了。因为在大明朝,商人都可以参加科举,但皂隶却不行,那些衙役挺胸别肚吆五喝六看着威风,其实他们的地位非常低,比如明朝科举考试中童试的最后一场院试,院试要经过三次考试,参加考试的人首先要向本县衙门礼房报名填写姓名,此外还要本县秀才中的廪生作保,称为廪保,保证你不是冒籍、匿丧,保证你出身清白,不是娼优皂隶的子孙才能参加考试。把皂隶与娼妇戏子并列,便可见他们在朝廷眼里是怎样的地位了。

所以,别说是堂堂正七品的叙州府推官,便是给他一个从九品的末流小隶,他也会把命卖给你的,因为有了这官身,他朱虎自此便脱离了贱籍,他的那几个宝贝孙子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入学堂参加科举了。当海瑞从罗瑶那里得了准信回来征询他意见时,朱虎足足愣了半刻钟,然后便是抱着海瑞的腿嚎啕大哭,如何也劝不住。后来还是海老夫人听不下去了,抱着孙子出来解了围‘要不你就作我儿子吧,我那孙儿凌远在成都也没什么亲近人儿,你可得帮我守着莫让人欺负了’。

满成都城现在敢欺负凌远的肯定一个也没有,便是有也被海大人那一句‘看看他颈上有几颗脑袋!’吓得不敢露头了。可老娘发了话,朱虎这个全成都都出了名的孝子是肯定听的,隶部正式批文还没下来,罗昊要留在成都主事,刚赶到成都的阿玉也被凌远留在了师妹张静修身边,他便陪着凌远回乡迁坟来了。查清了凌家的案子后,海大人便没要这位朱老爷子再继续参与了,因为后面的案子牵涉太多,朱虎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会给对方落下话柄儿。

凌远作了多年的医生,与病人交道打得多了,自也知道如何挠痒痒肉儿,一路上左一句‘朱大人’右一句‘朱大人’直把老爷子乐得只恨相逢未……,未那个什么时?对了,只恨相逢未生时。

定播州取贵阳的方大人的未婚夫、陛下和太后亲手给他挑选的聘礼、当朝首辅张大人的唯一弟子,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要找人磕头拜把子,别说他那没出息的儿子了,巡抚罗大人怕都是会找上门去,他朱虎若不是拜了老娘、大哥(海瑞实际比他还小了一岁,可他哪里敢要海大人唤他大哥了)都想拉着凌远磕头了,“远哥儿这话二叔可是听真了,你若是反悔,我可找咱老娘评理去”。

凌远便笑了,“朱大人,不瞒您说,北京锦衣卫那位陈大人可是瞧上七哥了,到时候您可别舍不得”。

磕头拜把子这种事他原先也不习惯,刘綎那小子说要与他拜把子时他还很有些抵触,他虽然不那么崇尚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对脾气归对脾气,干吗非得搞得剁鸡头喝血酒那般血腥。但常斌的一番话让他猛地醒悟了过来,这是大明朝,不是前世小学生书包里都能揣几部手机的时代,遇见一个知心朋友不容易,说不定转个脸儿一辈子便再也见不着了,连个音讯也没有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那不只是诗圣的一句感慨,而是无奈的现实。磕了头认了兄弟,他这一辈子不管去了哪里心里都会惦记着你,不仅他惦记着你,他们全家都会记着外边还有个儿子、孙子、哥哥、弟弟,这便是没有血缘的血亲了。这个时代的人除了那些奸滑之辈,绝大部分人许是因为知识匮乏见识少的原因,在这一方面都非常真诚实在,认你是兄弟便一辈子都是兄弟。其他的话不用常斌说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当时因为话出自常斌之口,若是当场那般做了反而挂了相,心里其实早已定了,下次见了常斌、罗锦一定要拉了他们磕头烧黄纸的,没有什么功利计较利弊权衡,只是因为自己想那样做,兄弟——听着暖心。

而凌远口中的这个‘七哥’就是那日成都县衙救了他一命的成都府快班衙役,朱虎的小儿子——朱柒。

“当、当真?”,锦衣卫?朱虎手一抖,心下自是明白这其中多是凌远的运作,“感谢的话二叔就不说了,小七是个死心眼儿,以后你要多多提点……,不好!”。

凌远只觉得地面一阵摇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腰间一紧便被朱虎一把抓起冲出了房间。

站在庭院中,看看哆哆嗦嗦缩在墨岩身侧的刘妤,又看看赤着脚很是狼狈的二叔一行人,凌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