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吴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将军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将军府门前,仿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日是万剑之皇?吴斌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刚出生便是剑眉星目,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吴斌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吴天”,无法无天,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能抵抗天命,在那个人手中活下来!
这个已被命名为“吴天”的男孩,一出世,就立即享尽人间富贵。
吴斌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金丝织成的小衣服,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着金钥匙出世!
然而,在这将军府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天地之别。
“啊……”蝶儿低呼一声,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天下之大,也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非常痛苦,她挣扎着,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眼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满屋的阴暗中,然后,她的孩子也同时出生于黑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来的柴房,好不容易!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只有黑暗中的蝶儿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不!准确的说!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蝶儿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摸黑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时日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当场面色大变,“啊”的一声高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肉之躯!
竟然是……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蝶儿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一柄剑,突然消失了!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个男婴!刚才看到的仿佛是错觉一般!看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仿佛,他的人生,并非为悲哭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的。
孩子虽然没哭,但是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触碰着蝶儿的脸颊,蝶儿顿时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生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着,然后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我儿,你终于……出生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生下你,捱了多少苦?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你绝不要让你一娘一失望啊……”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两只小眼睛看着蝶儿,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母子并没相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推门的人,正是——吴斌!
“将军?”蝶儿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高采烈的道:“将军你来便好了!你瞧!我适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作——‘吴铭’?”
吴斌一脸苍白,发一丝凌一乱,蝶儿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连忙道:“啊!原来外面下着大雨?将军,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着凉了。这小小柴房虽然不济,到也方可遮风挡雨。”
她自身产后虚弱不已,却还未及关心自己,而自先关心丈夫,可见即使她丈夫如何恶待于她,她还是一心一意爱他的!尽管没有名分,她还是希望能够一家三口团聚一起,绝不分离。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过,就在这个本来值得庆祝的夜晚,她们一家,即将家散,情亡!
但见他面无表情,问:“这个,就是你的孩子?”
蝶儿见他也唤儿子作“孩子”,心想他必定也赞同了,纵然自身虚弱不堪,还强颜欢笑的答:“是。将……军,你也……喜欢这个孩子?”
吴斌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木然的道:“给我抱抱他。”
蝶儿一怔,虽然她感到吴斌今夜的表情有点怪,过于热情了些,但是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不想抱抱自己初生的孩子之理?即便自己无名无份,可这孩子也还是他的亲骨肉啊!然后便不以为意,把“孩子”交给了他。
吴斌接过“孩子”,却是连看也没看怀中的婴儿一眼,仿佛与这个孩子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似的,他忽地转身,就冒着漫天风雨,大步走出屋去!
蝶儿大惊,慌惶追出来问:“将军!你……干什么?你要把孩子带去哪儿?”
吴斌却回首残忍一笑,答:“你不要再吵吵闹闹了!就让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你以后都别想见到他了,你这个低贱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喊大叫?”
猛地,蝶儿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吴斌拦腰紧紧抱着,放声大哭:“不!姓吴的,你快把孩子还给我!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去哪?快把我儿子还给我!”
吴斌却是理直气撞的说:“呸!这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带走!”
蝶儿登时如遭电击!漫天风雨,已把虚弱的她打的更为虚弱,在吴斌手中的孩子,亦已被雨水打得浑身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仿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真是厚颜无一耻!他如今才说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着十月怀胎的煎熬?又是谁在那柴房受苦,也要一针一线挣钱,坚决把孩子生下来?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补的夜晚,为腹中的孩儿诉尽几许慈母心声?诉尽多少慈母对一爱一儿的期望?只望孩子长大后能够长进,好好做人?
如今,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来以“父亲”自居,还未给孩子半点父亲的轻一抚,已经把孩子带走?去替自己的嫡子去死?
不!蝶儿决不能失去儿子!若她的儿子被送去替别人送死,他的一生,也会就此完了!她决不能令这般荒唐的事情发生!
她豁尽毕生的气力,死命抱着吴斌的腰,誓死也不给他再移前半步!誓死不让他带走在大富眼中、甚至在其父亲眼中贱如地泥、在她心中却如珍宝的儿子!
吴斌没料到蝶儿产后虚弱,却竟然仍能使出如此大的蛮力,把自己死抱不放,当下人也开始恼怒起来。他猝地使尽蛮力一甩,便把蝶儿一甩开,接着伸腿一蹬,登时“碰”的一声踢中蝶儿的腹部,踢得她当场人仰马翻,鲜血狂喷,她的后脑,更撞向地上一块大石之上,霎时头破血流,昏厥过去……
吴斌看见她为儿子如此顽强不倒,也觉心寒,乘她还没再站起来,已自慌惶回身就走,任凭蝶儿倒在血泊中,他一直也没回头!
他一直冒着风雨向前走,一面仍看着怀中那个看似与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亲生儿子,忽地,他赫然朝孩子小一脸之上,吐了一口浓一稠的口涎!
“哼!小子!你娘对你寄望甚高呢!可是,你的价值不就是救我的吴天嘛?嘿!即使我是你的爹,我也瞧不起你这贱种!放心吧,在你十八岁以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哈哈哈!”
冷血而浑无半点亲情的笑声虽然大,然而很快,却被天上的雷声盖过!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样一个贪财不义、天怒人怨的父亲而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