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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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小鞋 (1)

第十一卷 一、小鞋 (1)

主教堂被无赖汉们围攻的时候,爱斯美拉达正在梦乡中。

主教堂四周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睡梦中的她被这一切惊醒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仔细听了听,又向四周看了看,火光和声音把她吓坏了。她一下子冲出出屋子,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广场上到处都是人,人们像一只只可怕的大青蛙一样,在黑暗里毫无方向的乱成一气;有几个通红的火把在人群中穿梭游动,就像有几只鬼火在黑暗潮湿的沼泽地的雾气中晃悠一样。看着这一切,她好像是在看着一群群的幽灵乱舞,在主教堂作怪。从小她在波西米亚长大,在那里接受了许多迷信的说教,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她倒霉了,正好让她撞见了这些只有在夜里才出来的妖怪。随后,她又魂不附体地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吓得蜷成一团,直打哆嗦,只在心里祈祷这张床千万不要再给她带来霉运。

但是当初给她带来的所有的疑惑全都消散了,她再一次听着那些不断大起来的声音,她也看到了几个确凿的事实,她感到在她的周围就要围攻她的不是什么幽灵,而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不过,她的恐惧虽然没有加剧,但她的恐惧却完全变了性质。在她看来,或许是人民大动乱想要把她从避难所救出去呢。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再次失去生命,想到了渺茫的希望和那远在天边的腓比斯,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无路可走,而且她没有一个亲人,十分孤单。所有的这些想法全都一齐向她袭了过来。她双手合十跪倒在床上,手放在前额,而且全身发抖;她虽是一个异国人,是一个崇拜偶像的异教徒,但她依然在此刻跪倒在地乞求上帝恩典,依然在向保护着她的圣母祈祷。或许这是因为即使是一个不信教的人也会在人生危险的时刻去乞求和归属某个附近的神庙的神灵。

埃及姑娘就这样一直跪着。其实,在她跪着的时候她也一直在发抖。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听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狂怒的吼声,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她想到的却是一种可怕的结局。

就在非常紧张的时候,有脚步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男人,他们俩打着一个灯笼,看到这般情景,她只是很无助地喊了一声。

“是我,”并不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别怕。”

埃及姑娘问:“你是谁?”

“我是彼埃尔?格兰古瓦。”

一听到这个名字,她那颗害怕的心终于放下了。抬头一看,果真是那个诗人。而他身后另外一个人却看不清楚,他从头到脚都被一片黑布包着,不说一句话,这令埃及姑娘十分谅讶。

“你还没有认出我吗?还不如加利呢,它早都认出我了。”格兰古瓦用一种看似责备的口吻说道。

的确是这样,在他报上自己的名字之时,那只小山羊早就认出了格兰古瓦。在他刚一进门,加利便热情地跑了过去,很是亲热地在摩擦着诗人的膝盖。因为它此时正在换毛,所以蹭来蹭去蹭了诗人一腿的白羊毛,而格兰古瓦也十分友好地抚摸着它。

埃及姑娘又轻声问道:“那您后面的那个人可是谁呢?”

“你放心好了,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格兰古瓦回答说。

格兰古瓦把灯笼放在地上,又蹲下来把加利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又十分激动地说:“真可爱,真是只可爱的小山羊!个子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干净嘛!而且还是个语法家,认识字,真是聪明伶俐!过来,我的小加利,还记得你的那些小把戏吗?你还记得雅克?沙莫吕是个什么样吗?……”

不等他说完,黑衣人便靠近他,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噢,我都给忘了,”格兰古瓦站起身来,“我们的时间其实很宝贵的。但是,我的老师,你要提醒也不该用这样方式吗,这也太有点粗暴了吧。来吧,我亲爱的孩子,美丽的姑娘,还有我的小加利,你们现在处境太危险了。我看他们是要再把你们给绞死。而我们却是你们的好朋友,我们是你们的救星,快跟我们来吧!”

埃及姑娘十分紧张的说:“真的,你们真的要救我吗?”

“当然,当然是真的。”

埃及姑娘轻轻地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为什么你的朋友一句话也不说。”

“噢,是这个吗,”格兰古瓦说,“他的父母一直脾气十分古怪,所以他也养成了一种性格,不太爱说话。”

埃及姑娘很容易满足于这解释。格兰古瓦一把拉住她的手,他的那位朋友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这个受了惊吓的姑娘任由他拉着往前走,不辨任何方向。那只小山羊加利此刻也十分欢喜地跟在后面。它一看到格兰古瓦就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跑着,一会儿又钻到格兰古瓦的胯下,弄得他不时地踉跟跄跄。这个哲学家在每次快摔倒的时候,都会自嘲着说道:“这才是生活,常常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才会让我们跌一跤。”

格兰古瓦他们一行人很快地走下了钟楼楼梯,一会又穿过了漆黑的教堂。整个教堂没有一个人,但却和那些回荡着的嘈杂声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他们走出了红门,来到了隐修道院。整个院里空无一人,人们全都跑去主教府集体去做祈祷了。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有几个已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奴仆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们一直走向那道小门,是通向沙滩地的。那个无声无息的黑衣人用钥匙打开了门。大家已经知道,有一道墙围着那块狭长的沙滩地,它也属于圣母院教堂,它构成了城岛的东端,座落在教堂后面。那块地方没有一个人。这里已经很少能听到嘈杂声了。

那些无赖们的大喊声传到这里已经很模糊,变成混乱的一片,也没有以前那么刺耳了。掠着水面吹过来的新鲜空气把滩地头那样的树上的叶子全都吹落下来,发出了清脆地水响声。但他们离危险还是相当近的。主教府和主教堂是离他们最近的建筑。很显然主教府那里已经乱得一团糟。这个黑暗身影上到处闪着的火光好像一团刚刚烧过的纸在从一个窗户跳到另一个窗户,最后只留下了一团黑糊糊的纸灰,而那些还没烧尽的余灰在跳动,呈现出各种姿态。圣母院的两个巨大的钟楼就在旁边,那个黑漆漆的身影从后面看去好像是立在长形的中堂之上,至于圣母院广场上冲下的一片红光就像伸火炉里的两个庞大的柴架。

整个巴黎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好像都是在摇晃,整个昏暗与光亮混合成一体。这也是伦勃朗画背景画所用的手法。

那个打着灯笼的男人一直走在前面,径直向滩地尖角走过去。有一排钉着木钉的木桩紧靠在水边,上面已爬满了蛀虫,有几根弯弯曲曲的像藤条一样的东西爬在了上面,就像一根根展开了的手指一样。在后面的葡萄架下面的阴影里,有一条上面站着男人的小船,他用手示意格兰古瓦和他的女伴赶快上船。随后那只羊也爬上了船。那个男人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过后,他用刀砍断了绳子,用竿子撑了一下,那船便离了岸。而后他又抓起了一幅木桨,使劲地向着河中心划过去,他坐在船头。此处的塞纳河水流的很急,他使了很大的劲才远离了那块尖角地。

格兰古瓦上船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小山羊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而后坐在了船尾。埃及姑娘始终很害怕那个陌生人,觉的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随即她便坐在了格兰古瓦的旁边。

此刻船已开动,哲学家格兰古瓦很快拍起手来,又在小山羊的两角间亲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四个人已经得救了。"然后,他又用一种思想家才有的神情补充道:“你们知道吗,一种伟大事业的成功不但要靠机遇,而且还要靠自己的计谋。"

这只小船正在向右岸靠了过去。埃及姑娘审视着这个陌生人,她的心里十分害怕。那个人的面容被灯笼挡着。他一直坐在船头,就像一只在黑暗中的幽灵一样。他那像面具一样的风帽一直遮在脸上,当他张开两臂在用力划船时,他那宽大的袖子在风中摇摆,就像一只在黑暗中飞翔的蝙蝠。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船上除了两只船桨划动的声音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另外,还可以听到船底汩汩的流水声。

“我以我的灵魂相保,"格兰古瓦突然大喊:“我们现在活得十分轻松,就像一只在空中飞翔的鸟儿一样。我们一声也不吭,就像毕达哥拉斯的门徒一样缄口不语,或像一只沉默的鱼儿。我的上帝,天主啊!我现在只想和一个人去谈谈话。对于众多人们来说,我的声音其实就是歌曲。这可是亚历山大城的狄迪姆斯说的,绝对不是我自己编造的,这可是至理名言。当然亚历山大喊的狄迪姆斯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哲学家。我可怜的孩子,说一句话嘛,就当我在求求你了,说一句话吗。你可知道,你那噘起的小嘴分外别致,很有意思的,可能你没注意到。亲爱的,你知道吗?你呆在圣母院里依然是十分危险的,高等法院权限很大,只要是避难所他都有权去管辖。你可知道那就像是一只鸭子在狼的窝里作窝一样危险。你看,月亮已经出来了,我的老师。希望别人看不见它。我们应该为我们把小姐救出来这件事鼓掌称快,万一我们被抓住的话,我们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为什么人们的行为往往是在两个极端间变化。别人在我身上用来唾弃的东西,而他们可能会去赞扬你。但是只要崇拜凯撒,肯定会真唾骂卡蒂利纳。你说是吗,我的老师?我可是有一套哲学的。

我是凭着自己的本性和天性,就像蜜蜂会去采蜜一样本能地去掌握哲学。看来你们两个是不会搭理我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心情都不好,我还是自己跟自己说吧。这可叫做独白。我的上帝,天主啊!我刚刚见过路易十一,我跟你们说实话,这些粗话是我跟他学的。我的天主,上帝啊!他们现在还在大喊大叫呢!那个国王已经老了,而且很丑。而且全身穿着皮裘。他至今还欠着我的贺婚诗的稿费呢。他今晚可算抬举我了,没有把我处死这是在用恩惠堵我的嘴呢。他一向很吝啬,特别对有功劳的人。我想我会把科隆的萨耳维安那四本书《驳吝啬》给他看,哎,这个国王一直对文人比较心胸狭窄,但所干的事又太残酷。他是一个海绵,一直在吸百姓的血。他的银库一直在不断扩大,一直在供养着他那日渐消瘦和衰老的躯体。你看,他可是一位十分和善的国王,在他的绞刑架上挂满了尸体,断头台上许多头颅滚了下来,他的监狱里已经挤满了人,就像书要炸开的肚子一样。他是一位一边搜刮又一边屠杀的国王。他即是绞刑架的大人,又是盐税的大人。那些富裕的人被剥夺了所有荣誉;而百姓却在时时刻刻遭殃。他可是一个空前的魔鬼。不会有人喜欢他的,你说是吧,老师?”

那个黑衣人还是不说话,不管格兰古瓦一直说什么。他依然在低头不断地划着双桨,他们的船在狭窄的河道之中向城岛开去,他们的后面是那个名叫圣母的岛,另外一个岛叫做圣路易岛。

格兰古瓦突然说道:“老师,我猜在我们路过圣母院广场时,在路过那些无赖汉时,你想你是否会看见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呢?那个卡西莫多正在往国王的石雕上撞他的头呢。我都没有认出来,我眼神不太好。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那个黑衣人还是不发一言。但却突然把船停住了,埃及姑娘只听到他在叹息什么,他的胳膊像断了一样垂在胸前。听到这声叹息,她怔了一下,好像在哪听过一样。

这个没有驾驶的船在随着水流着。突然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一把抓住船桨又奋力地划了起来。他们绕过圣母岛的尖端,就朝着草料港码头驶去。

“快到巴尔博府邸了,那边就是。”格兰古瓦说道,“快看!老师,你看这些奇怪的黑色房顶的角度。看那些已经零零碎碎的房下面,还有一团十分肮脏的东西,好像月亮也被压碎了一样。是一颗鸡蛋被打碎了,蛋黄直往外流。真漂亮啊!快看,里面那个小教堂的顶上的那些雕刻,多丰富多彩啊!还有呢,还有一个构造十分精致的小钟楼在顶上了。快看那个美丽异常的花园,还有一个小池塘在里面,一个鸟棚,还有一个林中球场,一个迷宫,一个回音廊,还有一座猛兽房,快看那些一直通到幽处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