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又在东昌府城里浪荡了几天。
突然暴得大名,身边的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和一帮新交的朋友整天胡吃海塞,快活得不亦乐乎。
起初江枫脑袋上有道炫目的光环,那帮人都用高山仰止的眼光看他,但是陪着他玩了几天,众人发现江枫除了会写文章以外也没有什么稀奇。
他不仅没有银子,而且性情孤傲得很。
每次蹭吃蹭喝,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众人开始觉着他也无甚稀奇,甚至有人令人讨厌,于是便纷纷散了。
所谓名声不过昙花一现,没有人再搭理自己,江枫怅然若失。
最后朱老太太劝他说:“赵生员,你已经取得功名,应该将这个好消息尽管回家告诉你的义父才是,而且应该继续攻读,准备接下来的乡试才是!”
江枫举着朱老太太说的有理,再在城里待下去觉着也没啥意思,更重要的是自己穷得叮当烂响,孙六留给自己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想在城里待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江枫谢过朱老太太,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乡。
离开东昌府城前,他身上只剩下了几文钱。
他原本想拿着这几个铜钱吃顿饱饭,突然觉着心中有愧,于是用剩余的钱给桂花买了两尺布,又给孙六买了双鞋,然后便饿着肚子出了城。
回孙家寨要经过曾家镇。
路过曾家镇时,江枫远远地看见了那座破庙。
江枫驻足远望,看见那座破庙,他不由地想起沈先生悉心指导自己苦读写文章的场景。
想到这里,江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时候,江枫看见沈先生佝偻着腰出了庙门,蹒跚而行,应该是去镇上喝酒。
短短十几天没见,沈先生苍老颓废了不少,江枫突然觉着自己很亏待沈先生。
沈先生脚下打了个趔趄,一下摔倒在地上。
沈先生想爬起来,但是费了半天劲也没站起来。
江枫慌忙往前跑了两步,准备去将沈先生搀扶起来,但是耳边又突然想起来沈先生责骂自己的那些话。
这个老家伙再看见自己,嘴里一定不会说好话!
唉,算了!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何必再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江枫擦了把眼泪,毅然回头,朝着孙家寨方向而去。
进了孙家寨,江枫远远地看见孙六正踮着脚尖等候在门口。
孙六看见江枫回来,兴奋地朝着江枫招手。
孙六早已经得到了江枫考中生员的消息,一直翘首以盼,等候着江枫回来。
江枫见此场景,心中一阵凄凉。
唉,难为这个老爷子了。
江枫紧走两步,到了孙六跟前,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孙六擦了擦眼泪,慌忙弯腰将他搀扶起来。
“恭喜立少爷,恭喜立少爷!”
“老爹受苦了,以后您老人家啥都不用做了,等着我给你养老就是了。”
“老奴不敢,只求立少爷能飞黄腾达,重振你们赵家雄风,我就满足了。”
江枫搀扶着孙六进了院子。
迈进院子便闻到做饭的香味。
“桂花听说你回来,早早地便开始准备酒菜。咱们先去祭祖,告慰你爹,你爷爷和赵家的列祖列宗。”
这时候桂花从屋里出来。
她与江枫四目相对,羞愧地低下了头,快速转身回到屋里。
“唉,闺女大了,不愿意见生人了,刚才她还在念叨着立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江枫一整天没有吃饭,这时候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恨不得赶快坐下来吃饱饭。
但是孙六早就准备好了纸牛纸马,催促着他先回乡祭祖,回来再吃饭。
江枫不敢拒绝孙六,只得跟着他回到了赵家庄赵家祖坟。
江枫和这一家人没啥关系,为了不让孙六生气,他只得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干嚎了几声。
孙六却是真哭。
他哭得泪如雨下,他跪在赵老太爷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了一番。
“老掌柜,你的孙子立少爷遵从了你的遗愿,刻苦读书,如今出息了,你们赵家很快便重振雄风了。”
孙六好不容易唠叨完,然后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纸牛、纸马逐一点燃。
上完坟以后,两个人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酒菜已经摆上了桌,但是桂花始终没有露面。
孙六拉江枫坐下,然后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夹菜。
“老爹,为什么不叫桂花出来一块吃?”
“立少爷莫怪,闺女大了,知道害羞了,所以不好意思和咱俩坐在一起吃。”
江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狼吞虎咽地吃饭。
孙六一边陪着江枫吃饭,一边问道。
“立少爷,回家时可曾到过曾家镇?”
江枫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少爷没见着沈先生?”
江枫又点了点头。
孙六叹了口气说:“立少爷,人不能忘本,你能有今天,沈先生功不可没,咱们无论如何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哇。”
江枫皱着眉头喝光了碗里的酒,最后忧伤地说:“老爹,我知道了!我不会忘记沈先生的恩德的。”
孙六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嗯嗯,我孙六就知道立少爷是懂事理的人。”
他继续劝江枫说:“少爷哇,考中生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还有考举人,中进士,百尺竿头,你还得更进一步哇。”
“老爹放心就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正好明年秋闱,到时候我便去省城考举人!”
孙六陪着江枫闲聊,两个人一直聊到半夜。
江枫没有再回曾家镇找沈先生,他先在曾家镇歇息了几天。
期间孙六和桂花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吃的好用的都给了他。
可是江枫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
他一直渴望着桂花能够象以前那样和自己相互嬉戏吵闹,但是桂花总是躲着他,甚至连很少正眼看他,这让江枫很惆怅……
江枫在孙家寨待了几天便回东昌府城了,继续苦读准备来年赴省城济南考举人。
他如今有了廪膳生员的身份,能定期去衙门领些谷米,但是这不足以糊口,于是他又找了家教馆教书挣束脩,一边养活自己,一边积攒赴省城参加乡试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