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虎走了以后,张璁仍旧坐卧不宁。
此时已近亥时,他吩咐将管家叫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赶快准备轿子,我要去见客。”
“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张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人挪活催促道:“赶快去准备轿子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首辅大人动了怒,管家不敢怠慢。
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杂役们住的地方,急赤白脸地叫醒了轿夫。
有个轿夫嘴碎,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管家,有何事?”
“送首辅大人去见客!”
“这么晚了去见哪门子客?”
管家搂头盖脸打了这个多嘴的轿夫两记耳光,嘴里骂道:“奶奶的,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管家指挥带着轿夫将轿子抬到张璁的卧房门口。
“大人,轿子备好了。”
两个仆人搀扶着张璁出了屋,上了轿。
轿子出了府门,张璁才皱着眉头吩咐道:“去李公公府上。”
张璁所说的这个李公公便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袁。
李袁是嘉靖皇帝最宠信的太监。
若和大明历代那些声名远播的大太监相比,李袁显得名不见经传。
他不能和正德年间的富豪太监刘谨相提并论,也无法与后来天启年间的九千岁魏忠贤肩并肩。
嘉靖这人疑心重,讨厌太监干政,尤其有了他那位可爱的堂兄正德皇帝的前车之鉴。
当年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正德皇帝正事不干,每天光忙活着扯淡,任由大太监刘谨胡作非为,结果好端端的大明江山被这个混蛋给弄得乌烟瘴气,千穿百孔,差点翻了船。
值此之故,嘉靖最烦的事情便是太监干预政事。
初到京城,他便立下规矩:宫里的太监胆敢私下非议朝中政事,一律杖毙。
嘉靖别出心裁,为了防止这些刑余之人胡作非为,除了立规矩以外,他还专门干了这么一件事。
他吩咐人将当年凌迟刘谨的刽子手、监斩官、围观群众代表悉数请来。
少年皇帝嘉靖与众人欢聚一堂,听他们讲述当年万人空巷,在菜市口凌迟大太监的盛况。
嘉靖派人将诛杀刘谨的过程详细记录汇编成册,然后再找最顶级的画师根据他们所说所写将当时的残酷血腥场面画出来。
从那以后,宫里的太监人手一册,都拿到了诛杀刘谨盛况的的画册,嘉靖皇帝传下令来,吩咐所有太监每天翻看三遍。
从那以后,宫里的太监个个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职责所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绕不开日常政事,但是这些他们做的一切事情都得唯嘉靖马首是瞻,胆敢背着嘉靖胡作非为,乱棍打死,格杀勿论。
从前宫里的太监都削尖了脑袋,想着办法往上爬,但是嘉靖初年,宫里的这股风气顿时好转。
稍微有点心眼的太监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李袁便是在这股肃然风气中横空出世的。
李袁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割掉裆里的物件进宫就是伺候皇帝的,所以一切都得围着皇上转,无论票拟批红这样的大事,还是铺床叠被,提痰盂端尿盆这样的日常琐事,标准都一样:一切都得让皇帝舒服了为中心。
李袁最善于的事情是揣摩圣意,最大的特点是不贪财,懂得隐忍,所以这样的人伺候在嘉靖身边,不想大红大紫都难。
嘉靖初到京城便觉着身边这个小太监不一般。
当年他离开湖广安陆刚到京城,皇位没坐稳,首辅杨廷和便带领着一群老家伙给他出难题刻意刁难。
年少轻狂的嘉靖被这些朝臣给逼得一筹莫展,彻夜难眠。
同样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李袁一边伺候在旁边,一边默默垂泪。
“你哭什么?”
李袁赶紧磕头请罪:“奴才将陛下如此为难,却无力相助,所以心里难受,这才哭了出来。”
嘉靖扫了他一眼,然后冷冷问道:“既然如此,你看朕应当如何应对?”
只要这个小太监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他马上便命人将他给杀了。
没想到李袁可怜巴巴地说:“奴才只知道全心全意伺候皇上,朝中政事不敢过问。”
嘉靖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后来嘉靖重用张璁等人将杨廷和罢了官。
在此过程中,事无巨细,只要是嘉靖吩咐的,李袁一定做到尽善尽美,绝不会出现半天纰漏和差错,因此之故,他很快便的到了嘉靖的赏识和重要,很快便将之提拔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高位。
李袁不仅深得嘉靖的宠爱,而且还与首辅张璁等人结成了同盟。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
张璁的轿子绕了半个京城,半夜时分终于到了李袁府上。
管家去叫门。
门里的仆人听说首辅大人到了,不敢怠慢,慌忙去給李袁送信。
此时李袁正在挑灯苦读。
他这阵子正在苦读道家炼丹之术,他最近觉察到对炼丹术痴迷已久的嘉靖似乎准备在西苑建炼丹炉了。
作为嘉靖最信任的太监,他必须提前做好炼丹这方面的功课。
“李公公,首辅大人来见!”
李袁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张璁怎么半夜三更到了?
一定是有急事!
赶快有请吧。
仆人打着灯笼,李袁迎接到了门口,然后将张璁请到了客厅。
李袁将仆人们喝退以后,问道:“张首辅深夜来访,一定有要事?”
张璁点了点头。
“到底什么事儿?”
“我们一直寻找的杨慎的死党沈不悔现身了。”
杨慎是杨廷和的儿子。
自从杨廷和败给崛起的张璁之后,杨慎一直耿耿于怀,发誓替他老爹报仇,结果联合一百多名大臣弹劾张璁,翰林院编修沈不悔便是杨慎的坚强盟友。
没想到嘉靖对他们的请求置之不理,杨慎便唆使他们长跪在宫门前逼迫嘉靖。
嘉靖盛怒难平,先是下令杖责了这些跟自己对着干的群臣,然后再降旨严惩,一群满腔热血的朝臣要么被罢官免职,要么被充军发配。
此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嘉靖每当想起来仍旧愤恨难平。
李袁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在哪里?”
“我怀疑他藏身于东昌府曾家镇。”
“怪不得我几次派人去江南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原来这个狡猾的老家伙始终没有离开北方。”
“李公公,杨慎和他的死党必须杀掉,决不能让他们沉渣泛起死灰复燃。”
“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沈不悔言辞歹毒,简直比杨慎还要可恶,必须得除掉他。”
“杨慎不死,姓沈的再不死,恐怕咱们和皇上都不得安宁哇。”
“我马上派人潜入东昌府,打探沈不悔的下落,发现他以后马上除掉。”
“李公公,此事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如果传到杨慎余党的耳朵里,咱们可就麻烦了。”
“张大人放心便是,做这种事儿我们东厂最在行,这事儿一定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事儿就有劳李公公了!”
说完以后,张璁起身告辞,李袁将他送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