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闹好一会,郝普都懒得再搭理城下那些人了,指挥着众人专心打击远处的弓箭手们。这时,一名士卒忽然跑来喊道:“府君,金汁都快烧干了,怎么办?”
郝普心中无语,敷衍道:“加点水。”
那士卒不依不饶地说道:“都加过好几回了。”
郝普更是无奈,这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不烧了吧,不烧了万一等一下敌军真攻城怎么办。
那士卒见他不说话,又说道:“府君,得想想办法,实在是……”
郝普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禁眉头一皱,厉声道:“怎么了?”
那士卒索性答道:“实在是太臭了。”
郝普哑然,刚才一直注视着城下,脑中没有别的东西,经这么一说,他才发现,真的是很臭啊……
再看看旁边的将士们,一个个要么以手捂鼻,要么扯下大块衣物包在脸上,看来都被熏得不轻。
这会又没什么风,这十数个大罐熬出来的陈年恶臭缭绕在城墙上空挥之不去。
当兵打仗天经地义,杀人见血也是没二话说,可谁听说过是在城上给臭死的?说不出也不好听啊。
郝普捂着鼻子无奈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倒下去。”
那士卒如释重负欢呼着跑开去,远处早侯在一旁的几名士卒看他样子就知道府君同意了,不等他走近传令,一个个主动走到金汁罐边,推到墙边就往下倒,一边倒还一边骂:“狗日的,让你们在下面唱戏,让你们拿大粪臭你爹。”
所谓乐极生悲,城下那些躲在盾牌下载歌载舞的吴军将士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灾祸的降临。
十几罐滚烫的金汁从天而降,均匀地倒在城下吴军头上。恶臭粘稠的污物顺着盾牌间的缝隙流下,一碰到皮肉立刻死死黏住,烫得这些人鬼哭狼嚎,甩开盾牌拼命向边上挤去,这一挤又把盾阵的缺口撕得更大,更多得吴军将士暴露出来。
乌龟阵一破,城墙上的弓箭手们立刻找到了目标,无数的利箭如****一般泼将下来,从墙头到墙根只有短短八丈的距离,失去了盾牌保护的吴军将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短时间的双重打击击溃了这支部队的意志,数百名吴军将士带着满身的恶臭没命的向河边跑去,一路上不知留下多少具尸体。
这回轮到吴军的弓箭手们看笑话了,刚才的忽然的变故让他们一愣,随即又疯了似地笑起来。
“躲着啊,怎么不躲了?“
“叫你们笑话你爹,这回知道死了吧。“
“别跑啊,再给爷演一个。“
数百名吴军弓箭手插着腰肆意嘲笑着刚才看他们笑话的家伙,直到箭雨覆盖到他们的头上,这些同样穿着吴军红黑战袍的将士们才想起来,原来刚才逃走的那帮人和他们是一伙的,这才急匆匆地挤作一团向北岸逃去。
看着城下一地的尸体,郝普和守城众将士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就打完了?这算怎么回事?吕蒙想干嘛?来玩的吗?
郝普想不明白,吕蒙更想不明白,中军大帐里,他再次大发雷霆,手下将领的阳奉阴违让他受够了,这次不管是谁,他都要让对方得到教训。
“张司马,今天的事怎么解释?”他阴寒着脸死死地盯着张隼。
半刻钟前,张隼还心情轻松地想说几句风凉话,可没想到平日里总避让他们三分的吕将军今日居然怒成这样。他有点心慌,虽然出身于吴中四姓的张氏,可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这次主动请缨到吕蒙军中卧底,也是看中家里和这厮有些矛盾,想要做出点成绩让家里刮目相看。可万一在这触怒了这人,恐怕自己就没什么以后了,家中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和他翻脸的。
见他不回答,吕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说道:“怎么?”
张隼被逼得急了,慌乱中开口道:“末将也不知,战前安排已是说好的,不知怎么临阵却成了这样。”
吕蒙依旧冷冷地重复道:“不知怎么?”
张隼顿时汗流浃背:“许……许是敌人守军太强,对,是太强。不能怪末将们无能,实在是敌军太狡猾了。”
吕蒙依旧冷冷地重复道:“敌人守军太强?”
“还有……还有……”犹豫中,他忽然灵光一现,今日攻城时,副将郭悲受了点伤。
“真是伤得好啊!”张隼心中暗喜。
有了思路,他说话也不再大舌头了:“还有,末将管教无方,今日的临阵指挥郭悲目无军纪,贪生怕死,消极抗命,以至行动失败,末将已下令严查。”
吕蒙没想到他居然把亲信副将抛出来挡箭:“哦?那郭悲何在?押他来见我。”
张隼略有迟疑说道:“罪将郭悲在战斗中不慎负伤,如今已起不了身,恐无法押来。”
吕蒙哼了一声:“哦?是受的什么伤?吕某亲自去见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张隼心下慌乱,赶忙说道:“他是被金汁烫伤,伤势严重,还是不劳烦将军了。”
吕某哼了一声,还要向外走去。
这时,边上一名白面长须的中年文官开口道:“吕将军,还请留步。”
吕蒙不用回头便知这个声音是虞翻的,这人字仲翔,在军中任骑都尉一职,实际上是个监军。他出身于会稽四姓中的虞家,多年来和吴中四姓不是十分对付。这几日都是论的阵前厮杀,故他一直没怎么开过口。
他稍稍侧头问道:“虞都尉有何见教?”
虞翻道:“如今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有用。再说,此事罪魁祸首是郭悲,他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至于张将军,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让他戴罪立功,待日后再交由张家处置如何?”
吕蒙心道:交由张家处置?哼!这姓虞的拐着弯在提醒我张隼是吴中张家的人。
虞翻见他沉默不语,又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攻下泉陵城,将军切不可本末倒置啊。”
吕霸在一边不乐意了,他嚷道:“军法岂是儿戏,阵前如此胡闹,若不严惩何以明法纪。”
吕蒙想了想,此时还不是与张家开战的时候,眼下吓唬吓唬,给个教训就算了:“罪将郭悲杀无赦,其余涉事人等暂且放在一边,诸将听着,今日之事务必引以为戒,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话一出口,众将再无二话,齐齐大声应诺。
张隼悬着的心也偷偷放了下来,方才真是将他吓得要死,多亏虞都尉半路将这死人脸拦住,想着感激的看向虞翻。
虞翻却像没事人一样,并没有看过来这边。
吕蒙又说道:“近日连续攻城无果,徒伤士气,诸位有何高见?”
顾峰忽然接口道:“前几日不行,未必接下来也不行。末将以为应依前日计划,明日由吕小将军领兵主攻,或能一举成功。”
说完,眼睛悄悄看向张隼。他还记着前日吕霸射杀他的爱将牛勇的仇,可张隼今日是被吓住了,低着头不敢与他呼应。
吕霸瞪了他一眼说道:“去便去,谁怕谁啊。”
吕蒙本想找理由拒绝,不料爱子竟抢先开口,如此一来,自己倒不便说什么了。这孩子,勇猛归勇猛,只是实在太冲动了。
好在边上周循开口道:“兵无常形,前日情形与眼下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我军略略受挫、士气低迷,反观敌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末将以为,此时强攻殊为不智。”
虞翻也开口道:“不错,不可逞一时之勇。”
吕霸还想请战,却被吕蒙一眼瞪住。知其父不许他出战,吕霸只得讪讪退回位置上。
顾峰本就不善诡辩,见对方两人反对,自己的同盟张隼又低头不语,料想没有胜算,也干脆闭嘴不说。
吕蒙见有人挑头反对,也乐得顺水推舟:“那依诸位的意思,眼下该怎么办?”
周循说道:“末将以为,若要破城,须先破其士气。”
吕蒙点头道:“不错。”
周循又说道:“泉陵守军之所以众志成城无非是内有所依,外有所图。内所依者,据说城中广集粮草军械,除非我等有法潜入焚毁,否则是毫无办法。不过其外图者,南郡关云长的援军倒可以做些文章。”
吕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周循接着说道:“依末将愚见,前些日子里军中捉到的那名泉陵城斥候,正是时候派上用处。”
“斥候?有何用处?”吕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循笑道:“伯钦,你可知道‘四面楚歌’的典故?”
“楚歌?”吕霸自幼不爱读书,挠挠头想了好一会才试探性地问了句:“是楚霸王?”
周循朗声道:“不错,说的正是西楚霸王项羽。想当初,楚汉争霸,军神韩信大军于垓下围住楚霸王项羽,史称‘垓下之战’。汉军人虽多,却一时攻不破楚军精锐的防守。是夜,韩信命人在楚军阵地四面高唱楚地民歌。楚军将士误以为汉军已尽得楚地,己方后路已绝,于是军心大乱、士气崩溃,其阵不攻自破。这便是攻心之策。”
众人眼中一亮,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长夜虽漫漫,天明终有时。
第二日天刚亮,轮值将佐便趴在城头上等着吴军大队人马的到来,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今日或许还会来吧。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动静,眼见日上三竿,城上三百守军都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斜靠在女墙的阴影下打盹休息。
迷迷糊糊中,一名耳尖的士卒忽然听到城外传来些许动静,却不像大队人马来袭。他翻身探出垛口看去,只见河对岸百十名吴军士兵正大张旗鼓地向河边走来。
“就这点人?他们想来干嘛?”他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喃喃道。
身边同袍留意到了他的异样,纷纷起身向城外看去,却也都闹不明白这百来个敌军的来意。
“快!速禀报府君。”轮值将佐还是稳重,闹不明白的事一律上报就好了。
等郝普匆匆赶到城头的时候,吴军已不知从哪拖来了只木筏,正七手八脚地向河里推。
郝普也纳闷了,这些人想干嘛?攻城?这点人连城墙都摸不着。侦察?这些人又多得有些过分了。先头部队?也不像,连浮桥都不搭,这小破木筏能装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