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君侯一直没说话,微笑地看着这帮部下胡闹。见众将如此和睦,他心下甚是宽慰,尤其是一贯不苟言笑的周仓也难得活跃了些。
关兴年少气盛,大声说道:“可惜了,要是再多些时日,咱们就连他石阳城也一块打下来了。”
出征前早有计划,不打石阳。关平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王甫看了看君侯,开口说道:“也是没办法,江夏不在我军计划之内,本想让给东吴,可惜竟未得全功。”
雷绪一愣,问道:“这东吴打石阳是咱们告诉他的?”这事军中上下知道的人不多。
王甫点点头说道:“不错,虽未明说,但事先也暗示过要对江夏动手。石阳地处淮南、汝南之侧,又紧邻东吴的沙羡,取之不难,要守却是不易。若是让给东吴,不但可让他们挡住淮南张辽等部,另外也能让魏吴两家冲突加剧。可惜,唉!”
关兴说道:“可惜这帮蠢材,连个被打残了的文聘都攻不下来。”
关君侯说道:“好了,此事作罢。”
赵累说道:“君侯,此番曹魏吃了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须得提防魏军南下。”
王甫也说道:“不错,如今许都耿少府等人事败,用不了多久,曹操便能腾出手来南下。”
关君侯淡淡地说道:“无妨,让他来。”
众将也是群情激愤,各个高呼请战,倒像是生怕那魏人不来似的。
廖化插口问道:“赵都督刚才说许都耿少府的事败?是怎么回事?”
王甫把耿纪、韦晃等人欲救出天子,求君侯出兵一事大概说了一下,又说道:“可惜事有不密,仓促间临时起事,已被王必和严匡击破,现恐已遇害了。“
廖化听罢不由点头称赞:“没想到,没想到贼营中也有这耿少府这样的忠烈之士。“
千里之外,许都丞相府里,一个白面长髯的矮壮汉子正高高端坐在上,左手轻轻按压太阳穴处,魏王曹操正一脸沉静地听着王必等人的汇报。
“呵呵,沽名钓誉之辈,想做忠臣烈士。”曹操笑笑说道,显得并不怎么在意。“孤成全他们,要忠烈就忠烈的彻底一些,着大理寺严查此案,所有涉案人员从重处罚。“这话一出,许都上空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数千条人命就此不保。
”喏!”大理寺卿钟繇应声答道。
这关系到数千人性命的大事对他来说似乎不值得一提,曹操转问道:“汉中战事如何?”
丞相府主簿杨修站出来说道:“启禀吾王,贼首刘备进击我汉中,为征西将军(夏侯渊)所阻,现在阳平关相持。贼军见久攻不下,由贼将张飞、马超、吴兰等人分兵攻打军下辨。日前,都护将军曹洪奉吾王令领雍州刺史张既、偏将军曹真、骑都尉曹休、议郎辛毗率数万大军前往迎敌,当无大碍。”
曹操看了他一眼,说道:“张翼德力敌万人,马孟起亦有吕布之勇,兼之久据西凉熟知地理,怎么说无大碍?”
杨修得意地摇晃着脑袋说道:“此事简单,那马超虽是骁勇又知晓地理,但下官断定,刘备必不敢用他领军。”
说完,故意停口不说,等了好一会没见曹操追问,脸上略微有些尴尬的神色,自顾自又说道:“马超本是一介诸侯,落魄之下不得已投奔西蜀,其心必然不服。那刘备半生颠沛流离,早年收留吕奉先曾吃了大亏,后自己客军投奔陶谦、刘表、孙权、刘璋皆反客为主。如今,他对马超来投必然不会不加防范。”
曹操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小看那刘玄德了。”
杨修顺口接道:“纵然刘备有御人的自信,然而张飞却必然不肯居人之下,这人自持勇力,除关羽外谁也不放在眼里。如下官所料不差,贼军必是由张飞领军,马超无能为也。”
曹操说道:“纵然如此,张翼德亦是天下名将,我军未必讨得便宜。”
杨修兴致勃勃的答道:“张飞虽有匹夫之勇,却无出奇制胜之才。而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蜀贼兵微将寡,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再说,此番出征,骑都尉带上了全部的虎豹骑,更是万无一失。”
曹操面色微微一沉,这支虎豹骑本是他留在北边镇压乌桓等异族的一颗重要棋子,此次要不是战事紧急,曹休这小子又屡次请命,否则自己绝不肯调动这支部队。
说起曹休这年轻人,他是颇为喜爱的。早在官渡之战时,这曹家“千里驹”不远千里来投奔自己,他就看出其不凡的军事才能,不仅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更把号称全军精锐的虎豹骑交给他带领。只是这年轻人少年得志,太过骄傲自信的性格早晚要吃大亏。
想到虎豹骑的南下,曹操心中颇为不快,环视大殿,问道:“南方情况怎样?”
杨修又说道:“启禀吾王,前日荆州关羽北犯襄樊,江夏文聘受命出击,不料反遭伏击损兵折将,又被攻破水寨偃月坞,近五万大军十不存一。后又被东吴孙权围于石阳,幸未有失。该如何发落,还请吾王示下。”
曹操看了他一眼,说道:“该如何发落自有有司安排,不需主簿操心。”
杨修脸上稍有尴尬神色,应了一声喏又退了回去。
曹操又说道:“文仲业这人一贯稳重,此番竟会吃这般大亏,如此损兵折将,本该交廷尉严惩,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汉中激战正酣,许都叛乱初平,倘若再生事端,说不好又会跳出什么牛鬼蛇神出来,此事暂且压下来,不要张扬。好在石阳守卫一战尚有微功,告诉文聘,小心行事,再有差池,数罪并罚。”
他想了想,又问道:“石阳城数千残军是怎么顶住那孙权小儿十倍大军围攻的?”
杨修刚被训斥,这时站在原地不肯出来答话,刘晔出列将大致战况说了一下。
曹操叹道:“孤果然没看错人,文仲业实是不可多得的虎将,不料蒯子柔也还健在,孤还以为他早已告老不管俗务。”
刘晔答道:“蒯参军乃是荆州名士,要不是他居中策应,连出妙计,这石阳恐怕还真危险了。”
曹操笑道:“可不是,想当初孤亲下荆州,正是得到异度(蒯良的兄长蒯越字异度)、子柔二人相助,如今异度已经去了多年,孤甚是想念,速请子柔来许都一会。”
刘晔犹豫了一会说道:“吾王不知,日前江夏传来消息,蒯参军他年事已高,石阳之战时又是连日操劳,已于几日前离世了。”
曹操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不料又一个旧相识走了。人一旦年纪大了,就特别容易怀旧,经常回忆起过往的岁月,想着想着,他的脑袋里又疼了两分。
他皱皱眉头强打精神,说道:“可惜没能与子柔再见一面,他可有子侄,务必善待。”
刘晔应了个喏表明自会办妥。
曹操想了想怒道:“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子孝鉴事不明,令仲业盲目出击,才会中了埋伏。传我书信,着他好好反省,他这个征南将军是怎么当的。”
主簿掌管丞相府文书,杨修不得不出来应喏。
刘晔说道:“征南将军以一军之力独立对抗关云长,重压之下难免犯错,还请丞相息怒。”
曹操笑道:“孤岂不知,好个关云长,真不愧是天下名将,也只有他才打得出这样漂亮的伏击战,引蛇出洞、声东击西之策用得炉火纯青,纵然是孤亲至,也未必占得了上风。”
他想了想又说道:“如今西线越来越紧,汉中一线恐有大战。告诉子孝,找机会向荆州施压,但不可托大,只可骚扰,不得鏖战。”
樊城大营中,征南将军曹仁正大发雷霆,做为曹家宗室,他深受曹操喜爱,与夏侯惇同为宗室里的领军人物,多年南征北战也为曹氏一族争得不少美名,不料这一战却栽了个大跟斗。为此,上到文聘、吕常,下到牛金、王双,所有的人都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曹仁黑着脸说道:“众将听令,丞相有令,着我征南大军向南郡施压,你等回去做好准备,尽早发兵。”
众将本已憋着一口气,好长时间没法发泄,一听有仗打了,纷纷叫好请战,只有吕常不合时宜的地站出来说道:“将军三思啊,前日那关云长来势咄咄逼人,目标直指我襄樊。如今他没来攻我城池就罢了,我等怎可去撩拨他?况且荆州兵势强盛,眼下我襄樊守城有余,要主动出击尚嫌不足。”
牛金一听,第一个跳出来嚷道:“谁说军力不足?光我樊城大军就远多于他,再加上襄阳驻军,比他关羽多一倍都不止,哪来的不足?”
诸葛虎也说道:“吕太守,您这就不对了,自古以来,以攻代守才是正道,总不能让大伙都缩到你那龟壳里去吧。”
听这人出言如此不逊,吕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
众人还要调侃,曹仁黑着脸说道:“此是丞相之命,不容多议,先按这样准备。谁有意见可以自己和丞相说。另外,传令石阳,命文仲业尽快准备好,与我等夹击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