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他说得轻松,却丝毫没有放松神经。他们知道若是没有大事,关君侯绝不会连夜召见他俩,也不多说,依言坐下。
君侯说道:“人都到齐了,季常,烦劳你再说一下。”
马让起身说了句“不敢。”然后将接待诸葛瑾一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关于提亲一事更是不敢落下分毫。
三人静静听完,半响没人说话,整个大帐里沉寂得如同无人一般。
最后还是君侯先开的口:“你二人怎么看?”
王甫看看赵累,开口说道:“君侯,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草率行事。”
君侯点点头没说话。
王甫继续说道:“吴侯这手确实狠辣,如今已成骑虎之势,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倘若拒绝难免落人口实,东吴的人必会以此发难,说君侯无视双方盟约,破坏两边友情。若是答应情况更糟,戍边主将与邻国之主联姻,就算主公信任君侯,也难保群臣不会猜疑。”
接着又说:“再说,那孙登是世子,未来要继承吴侯之位,总不能来做上门女婿,倘若成婚,三小姐必定要嫁去江东。如今东吴与我军表面上还算和睦,实际上已势如水火,早晚会有一战,到时候三小姐的处境就不妙了。”
君侯一脸铁青,恨恨地骂道:“竖子,竟敢算计某。”
赵累也说道:“君侯,此事不管答应不答应,都应尽快禀报主公,以免朝中生疑。”
君侯点头说道:“不错,此事得尽快安排。明日等那诸葛子瑜正式提出后,即刻派人前往成都。”
想了想问道:“季常回来了没有?”
马让答道:“季常他前月才去成都,现在还没回来。”
王甫说道:“季常若在的话,自是不错的人选。不过此事,另有一人更合适。”
君侯想了想问道:“何人?”
“伊籍伊机伯。”王甫答道,“机伯现在府中负责刑律的修订和执行,但官职仍是左将军从事中郎,属朝官。他与主公乃是旧交,深得信任,由他去说明再合适不过。”
赵累也说道:“不错,机伯为人勤勉,长于政事,下官早前也曾听他说过,荆州刑律已基本成型,各郡具体事务也有专人负责,他也想回成都去从事律法编制方面的工作。”他和伊籍是旧相识,关系不错。
君侯点点头说道:“嗯,如此也好,此次去成都还回不回来就由他吧。”
见此事已安排妥当,王甫问道:“君侯,此事您怎么看?”这是想现看看这位上司自己的心思。
君侯惆怅地说道:“某自是不愿嫣儿嫁到江东去,只是这事恐怕也不是某做得了主的。”
众人黯然,赵累缓缓说道:“主公必定是愿意让君侯自己决定的。”
君侯摇摇头说道:“大哥自然是不会疑某,只是军师一贯力主联吴抗曹,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王甫说道:“如此更要尽快向主公说明此事,或许还有一线转机。机伯颇有辩才,只是不善军旅之事,若是能把眼下荆州军情说明,或能说服主公。”
马让在一旁接道:“前月有一人南来投奔君侯,君侯可还记得?”
君侯想了想说道:“可是功曹杨仪?”
马让答道:“正是杨威公,此人才华出众,军国政事无一不精,由他去说明荆州军现状再合适不过。”
君侯还没说话,王甫插口道:“杨功曹确是见识不凡,只是他来我军中时日尚短,恐难当此大任。“说着他看了一眼马让,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这杨仪不到三十岁,襄阳人,不久前才从曹魏荆州刺史傅群处转投过来,在军中与马家兄弟交好。这人确实才华不凡,只是为人太过精明,善专营,贪权势,让人不太放心。
君侯看看两人,说道:“无妨,杨威公新投我军,本也应该去成都觐见,就让他与机伯同去吧。”
众人见他已做决定,也不多说,都应了个喏。
君侯想了想又问道:“那孙登是什么来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甫开口答道:“那孙登是吴侯孙权的长子,生母地位虽低,却是由正室徐夫人抚养,如无意外,将来应会立为世子,乃至继位吴侯。”
说到这,他停了停,看看关君侯一副冷漠的样子,才又说道:“据闻,此子为人谦和,学识也还不错,只是……”
君侯见他犹豫半天也不往下说,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王甫低头说道:“只是这孙登乃是建安十四年生,如今年仅十岁。”
君侯听罢半响没有说话,一张红脸渐渐涨得通红,就连颌下长髯也在微微颤动。良久,他右掌如劈山之势拍向身前桌案,“咔嚓!”一声,质地坚固的硬木案面竟生生给折成两段。
“这竖子竟敢拿个黄口小儿来戏弄某。”关云长怒发冲冠,愤愤然骂道。
三人赶紧齐声说道:“君侯息怒。”
君侯尚在气头上,嘴上虽不骂,浑身却是气得发颤,王甫见状劝说道:“君侯息怒,那吴侯孙权好歹是盟友,诸葛子瑜既是来使又是军师之兄长,还请君侯暂且不要与他生气,看看他怎么说再做区处。”
君侯好容易平缓了心情,压着胸中怒气,硬声说道:“好,就看看他怎么说,先晾他三天再说。”
诸葛瑾在馆驿里枯坐着,想要面见君侯,被告知军务繁忙暂时不能接见;想要出门,又被门口护卫以安全为由拦住;想要以回江东做威胁,对方也不管不问,弄得他是没一点脾气。
马让倒是天天都会前来与他见面,每次会面都是聊些往事旧情,谈起正事就说君侯确实是太忙了,一旦有时间马上安排接见。
直到第四天,一大早,还在榻上昏睡的诸葛瑾被侍者吵醒,说是马参军来请他去面见君侯。他一听大喜,匆匆洗漱了一下,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被马让塞进车里一路奔向荆州大营。
还未进大营,已听到营中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唬得诸葛瑾忍不住偷偷地四下张望。
只见驿道尽头,是一面望不到边的营墙,营墙正当中坐落着一座巍峨的门楼,楼高六丈,分作三层,每层都有三名手持强弓劲弩的甲士正在巡视。
两边说是营墙,可在荆州军的修筑之下竟和城池要塞一般,三丈高的墙身通体夯土筑成,墙上女墙、射孔无一不备,依稀可以看到数十名士卒正在墙上来回巡逻。
城门下,八名全副甲胄的壮汉手持长枪正虎视眈眈地望向来路,这八人个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杀气腾腾。
“来者何人!”一声雷鸣般的炸响将诸葛瑾惊醒,马车已驶到门楼下。眼前,八支明晃晃的长枪以半圆形环绕着马车。
马让下车站住,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举过头顶说道:“我是参军马让,车上是江东来使。”
一名队率模样的军士上前接过令牌,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探头到马车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将令牌双手递还给马让,说道:“参军见谅,末将奉命行事,营中不得乘车,还请参军和来使下车步行。”
马让接过令牌收在怀里,说道:“这个自然。”说完转头邀诸葛瑾下车,丢下随从,两人并肩前行。
八支长枪“唰”的一下同时收起,八人齐步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恢复了刚才那副雕像一般的站姿。
二人穿过厚厚的城门洞,来到的是个宽大的瓮城,又穿过一个城门洞,这才进到了荆州大营内部。
这荆州大营说是军营,实际上与一座城池无异,城中街巷阡陌纵横,屋舍比邻而建井井有条,正当中一条平坦的大道足有七八丈宽,大道的尽头是一座雄伟的建筑,看样子应该就是中军大帐所在。
道路两边各站立了一排披坚执锐的军士,这些军士之间间隔一丈,人人身批绛青袍、上着乌金甲、手持丈余长矛,一脸肃杀地望着前方。无数直刺上天的矛尖闪着寒光,丝丝寒气汇聚在一起,笼罩在大道上空,仿佛将空气也冻住了一般。诸葛瑾跟着马让走在其中,周身皮肤仿佛已被寒气侵入,背脊上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