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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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过了无痕

拥立宇文邕的主意已定,宇文护目送叱奴太妃的驮车远去,回过身来,恭敬地对宇文邕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移驾大德殿,待臣召集群臣,与于宫伯当众宣读先帝遗诏后,陛下即可早登大宝,主持朝政了。”

宇文邕本能地摆手推辞道:“不可,不可。我方才执意要进宫,只为见大哥一面,并非为了别的……”

于翼见宇文护表示愿意奉遗诏拥立宇文邕为君,暗自松下一口气来,急忙走上前来冲宇文邕躬身一礼,说道:“晋公与臣同受诏命,不敢隐匿不宣,还望陛下成全臣下的这番忠心。”

宇文邕见再难推辞得脱,遂拱手冲宇文护和于翼说道:“能否容我先到延寿殿去见大哥一面,尔后再到大德殿去见群臣?”

“陛下既如此说,就请于宫伯陪同陛下到延寿殿去,臣这就派人去传唤群臣,在大德殿候驾。”宇文护顺便卖了个人情给于翼,见宇文邕点头无话,遂转身走了。

宇文邕在于翼的陪同下走进长安宫,回头见左右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于宫伯,请务必据实相告,大哥何以会突然驾崩?”

于翼倏地一惊,急欲退后两步,跪倒作答,却被宇文邕死死地拉住了,只得答道:“臣与晋公得到传唤,赶到延寿殿时,陛下已经危在旦夕了,强撑着一口气向臣等二人口授了遗诏就……事后,经御医院的七八位御医仔细验看,得出的结论确系心疾骤发,经脉不畅而亡。”

“大哥年尚不过三旬,既说是心疾突发而亡,为何以往从没听御医院的御医说起过,大哥患有此疾?”宇文邕对于翼的答复很不满意,两眼直盯着他问道。

“据御医们说,或许是因为陛下连日来操劳过度,心经不堪重负,以致骤发心疾,此症若不发做,是极难透过脉象诊号得出的。”于翼也曾向御医们提出过类似的问题,此时如实向宇文邕转述道。

他因猜料到宇文邕一定还有问题要问自己,遂提示他脚下别停,以防引起注意,边陪着他朝延寿殿的方向走着,边主动向他继续介绍着情况:“晋公以臣职掌禁宫宿卫,于陛下驾崩后即命臣率人驻守延寿殿,查问相关人等。经对每一个在延寿殿当差的宦者、侍女反复盘问,至今尚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说到此处,于翼略一停顿,又补充道:“臣曾疑心陛下生前饮食之中被人做了手脚,为此曾亲自询问过相关人等。据说,陛下自昨晚吃过一盅饴膏之后,直至心疾骤发,都是在批阅奏章,期间粒米未沾。为此,臣特地命人找来盛放过饴膏的碗盅,用银针仔细探视过,也没有发现沾过毒的痕迹。”

宇文邕长舒了一口气,眼见停放武成皇帝棺椁的延寿殿就在前面不远了,遂向于翼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于宫伯,今日宫内出事后,你为何要悄悄派人来我府中传信?又据何判断事情会起变化?”

于翼脱口答道:“陛下驾崩实属意外,为大周江山社稷考虑,臣不得不预做安排,以防不测。”

宇文邕霍地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望了于翼一眼,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朝延寿殿走去。

仅仅过了一天,延寿殿从里至外的气氛已大不相同:这座皇帝的寝殿四周此时密排着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卒,将大殿包围得水泄不通。因尚未对外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大殿之内一应陈设如旧,但殿内张挂着的幔帐已尽皆换成了白色。殿中央原本摆放御榻的地方已换成了盛放宇文毓遗体的棺椁,棺椁前后周围点燃了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将殿内映照得灯火通明。棺椁前还没有摆放灵位,也并无皇帝的妻妾子女在一旁守灵。

宇文邕缓步走进延寿殿,一眼望见殿中央那副黑漆漆的棺椁,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他紧走几步,翻身扑倒在地,失声痛哭道:“大哥,您吩咐小弟办的差使,小弟还未向您复旨呢,您怎么就去了……”

侍立在棺椁前的宦者、侍女有欲上前扶起宇文邕的,被从后跟进殿来的于翼摆手制止了。

于翼跪倒在宇文邕身后,待他哭罢多时,方缓缓说道:“晋公虑及陛下系暴崩,故命将棺椁停放在延寿殿中,这些宦者、侍女都是原先在此当差,侍奉陛下的,待陛下下葬之日,想必是要活殉,陪葬的。”

宇文邕起初没太明白于翼为何会向自己说起这些事,直到侯伏侯龙恩奉宇文护之命匆匆赶来催促他去大德殿听宣遗诏,接见群臣时,才心念一闪,隐觉猜到了于翼的言外之意。

大德殿是长安宫的正殿,也是皇帝举行登极大典的地方。宇文邕在于翼、侯伏侯龙恩等人的簇拥下来到大德殿时,只见殿内人头攒动,接到传召赶来的在京五品以上朝臣们已黑压压地站满了一片。

“鲁国公到,噤声!”站在殿口的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远远地望见宇文邕一行,即朗声唱道。

殿内上百双眼睛立时齐刷刷地转向了自殿外走来的宇文邕。这些朝臣虽然尚不确切地知道朝中出了什么大事,晋公要紧急传召他们到此,但在来的路上口传目睹,也猜出了个大概,因此,此时大多数人都希望从宇文邕身上瞧出个端倪,以印证自己的猜料。

尹公正这一声唱名,也是向大德殿内的宇文护报了信。宇文护闻讯亲自迎出了殿外,与于翼一道将宇文邕迎至了大德殿内丹樨下站定。

宇文邕神情肃穆地从左右分列的朝臣队伍中穿行而过,只在走近丹樨时,向站在朝臣队伍最前列的两名元勋重臣,同样曾是西魏八柱国的太师、燕国公于谨和太保、大司徒、梁国公侯莫陈祟略微点了点头。

宇文护与于翼低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并肩走上丹樨,转身面向群臣,由宇文护开口向群臣宣布道:“宣,武成皇帝遗诏:‘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

伴随着宇文护开始正式宣读武成皇帝遗诏,大德殿内的群臣行列中在起了一阵骚动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凝神聆听着皇帝留下的这份洋洋上千言的遗诏,费尽心智地想从中捕捉到他们感兴趣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