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览接到何泉的传谕,敏锐地意识到宫中可能发生了变故,一个随从也没带,独自一人匆匆赶到了含仁殿来见宇文邕。
“晋公欲行不轨,朕已除之。今委汝接掌禁军,收捕晋公党羽,不得有误!”宇文邕手指倒卧于含仁殿内宇文护的无头尸体,一字一句地向长孙览下达命令道。
“臣谨遵圣谕。”尽管已有预感,待长孙览亲眼目睹了已被割下头颅,躺倒在一片暗红血泊之中的宇文护时,仍抑制不信地感到心怦怦直跳,声音略带颤抖地抱拳答道。
“汝当听仔细了,凡以下诸人,不论身在何处,一经捕获,即应当场诛杀:宇文会、宇文训、宇文至、宇文静。”宇文邕一口气报出了宇文护的四个儿子,有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侯伏侯龙恩、侯伏侯万寿、尹公正、刘勇......汝重复一遍朕听。”
长孙览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一个不落地将宇文邕点到姓名的人重复了一遍,见宇文邕点头无语,方领命、转身离去。
“何泉,在宫里当差的秋奇、李安等人就交给你了,照方才朕交待的一体处置。”望着长孙览离去的背影,宇文邕又向身边的何泉补充交待道。
“李安?”何泉入宫当差仅两三年的功夫,浑然不知做得一手好饭食的尚食下大夫李安也是宇文护的同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李安弑君,罪不可赦!去吧。”宇文邕目露寒光,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何泉被他摄人的目光赫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躬身领命去了。
长孙览、何泉前脚刚走,卫公宇文直就带着四名手持刀剑的禁军将士押解着齐公宇文宪来到了含仁殿。
宇文宪似是已猜到了什么,一走进含仁殿,就免冠顿首请罪道:“臣宇文宪奉诏入宫,听候圣上处置。”
“这殿里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看到了。朕召你入宫,是为有件差使要交待给你去办。”宇文邕淡淡地冲宇文宪挥挥手,说道。
“臣恭聆圣谕。”宇文宪目不斜视地俯首答道。
“朕欲命你去查抄中外府,将府中一应帐薄、文籍封存,送来朕览,你可愿往?”
“臣唯圣命是从。”宇文宪不带任何迟疑地答道。
押解宇文宪入宫的宇文直见此情形,急得一个劲冲宇文邕摇头、摆手,示意他传命,当场斩杀了宇文宪,免留后患。
宇文邕却对宇文直的种种暗示视而不见,眼盯着宇文宪继续问道:“需要带多少人马前往?”
“无需一兵一卒,臣一人前去即可。”
“好。朕在宫里等着你。”宇文邕满意地对宇文宪点点头,示意他现在就可以去办差了。
“臣弟请旨,愿陪同前往查抄中外府。”宇文直再也忍不住了,迈步挡住宇文宪的去路,抱拳向宇文邕请求道。
“不必了。你暂留在含仁殿照料母后吧。朕担心她今日受到惊吓,难免伤了身子,你代朕好好劝慰劝慰她。”宇文邕缓步走到宇文直身边,轻轻拉开他,吩咐道。
宇文邕采纳常山公于翼的“十二字建言”,利用宇文宪查抄中外府,稳定局势的做法得到了回报。当晚,宇文宪就带着十几车从中外府查抄来的帐薄、文书来见宇文邕,向他当面递交了中外府僚属及护卫的名册,并禀报了已将这些人尽数羁押于中外府听候发落的情况。
宇文邕屏退随侍众人,拉着宇文宪在内殿坐下,推心置腹地安抚他道:“天下者,太祖之天下。吾嗣守鸿基,常恐失坠。冢宰无君凌上,将图不轨,吾所以诛之,以安社稷。汝亲则同气,休戚共之,事不相涉,何须多虑?”
宇文宪起身拜谢道:“臣蒙陛下宽赦,亲同骨肉,寄以腹心,敢不殚精竭智以报君上乎?”
宇文邕双手扶起宇文宪,指着他交上来的那份名册问道:“贤弟以为朕当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陛下亲政,中外府理应罢废。”宇文宪坦然答道,“至于中外府原有僚属及护卫人等,除有倒行逆施及妄造符谶者,依律当严惩之外,其余众人,臣主张应宽免其罪,量才发往各州郡、兵府任用。”
宇文邕拿起名册,端详着上列的一个个姓名,思忖着点了点头,说道:“如宇文会、侯伏侯龙恩、尹公正,李安等附逆不法之徒,朕已命人处置罢了。其余诸人,且由你牵头,先拟个章程出来,交由廷议发落吧。”
说着,一眼看到护卫名册上列有裴祥的名字,便对宇文宪说道:“朕记得此人,其父系太祖麾下‘独立使君’裴侠,彼既出身忠义之门,如查无劣行,就改做你的护从吧。”
宇文宪忖度宇文邕的言下之意,颇有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意味,遂再次起身辞谢道:“臣谨遵圣命,然请辞去现任大司马及雍州牧二职,愿往关东统军镇守边关。”
“呵呵,你想多了。”宇文邕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晋公已死,朕将亲总万机,身边自应有若干贤能之臣辅弼才是。汝不必心存疑虑,数日之间就会有诏命下达的。”
宇文宪告退走后,已至深夜三更时分,宇文邕仍无一丝睡意,命何泉挑灯引着路,赶往含仁殿探望母亲叱奴太后。
含仁殿的后室仍亮着微弱的灯光。经过太医们的精心诊治,受到过度惊吓的叱奴太后已恢复了神志,正在榻上闭目打坐,卫公宇文直仍坐在一旁陪侍。
“母后,儿子不孝,叫您受惊了。”宇文走进房中,看到母亲脸色腊黄、神色倦怠,不禁心生愧疚,屈膝跪倒在榻前,轻声致歉道。
听到儿子的声音,叱奴太后缓缓睁开了双眼,用一种奇怪而陌生的目光凝视宇文邕良久,长叹口气,说道:“娘虽不识字,没读过书,但也听你父亲时常说起先朝的那些事,今日你做的并没什么错。”
“娘---”宇文邕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颊淌落了下来,声音沙哑着叫了声娘,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