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蓉的妻子秦氏久病不愈,家人都十分着急。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凤姐刚迷迷糊糊睡着,恍惚中看见秦氏从外面走进来,含笑说道:“婶娘好睡!我今儿回去,因我们平时交好,我舍不得婶娘,所以来辞别你。此外,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愿?只管托付我就是了。”秦氏说道:“婶娘,你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我们家繁荣富贵,已经将近百年,一旦乐极生悲,就真应了那句老话——树倒猢狲散了!”凤姐听了这话,心里十分敬畏,忙问:“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永远无忧呢?”秦氏冷笑道:“现在如果能趁繁荣时打算一下将来衰败时的事情,在祖坟附近多买些田地、房子,以备祭祀、开销花费,将家族私塾也设在这里,将来就算是有罪了,其他东西被官府没收,这祭祀的产业,是连官府也不能没收的。即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不久将有一件非常大的喜事,不过也是瞬间的繁华,千万不要忘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话。”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凤姐还想再问时,只听得下面有人来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赶忙穿衣服往外走。
听到秦氏的死讯,荣宁二府上上下下都很伤心。公公贾珍更是悲痛,发誓要散尽钱财为儿媳办丧事。可是婆婆尤氏在这节骨眼儿上病了,宁国府乱作一团,贾珍忙找来凤姐帮忙。
第二天,凤姐早早儿便来到宁国府,总管来升的媳妇儿率众人已等候多时。王熙凤见人都来齐了,便说道:“既然托我料理,就要依我的话。若是错了半点,别管是谁,一律严肃处治。”说完,便吩咐随从彩明念花名册。
名册念完之后,凤姐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天在里头单管人来客往倒茶。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天单管本家亲戚茶饭。这四十个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四人分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分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扎。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管火烛,打扫地方。这剩下的按房分开,某人守某处,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问这看守的赔补。来升家的每日揽总察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拿来回我。你要徇情,叫我查出来,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了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算账。不论大小事,都有一定的时刻。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二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自到各处检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代清楚钥匙。第二天我还是卯正二刻过来。咱们大家辛苦这几天,等事情办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这样一安排之后,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事情可以做,于是马上井然有序,即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凤姐此时心里十分得意。
这一天早上,凤姐按名查点,发现只有一人未到,立即命人去叫。凤姐看了那人一眼,冷笑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你比他们都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那人听了,忙解释说:“小的天天都来得早,只有今天睡迷糊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凤姐接过那人的话头儿说:“照你这样,明天他也迟了,后儿我也迟了,以后还有规矩吗?我本想饶你,只是这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说完,顿时沉下脸来,喝道:“带出去,打二十板子!告诉来升,取消他一个月的钱粮!”众人见凤姐恼了,不敢怠慢,忙把那人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王熙凤又说:“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谁想挨打,只管误!散了吧。”众人这才知道凤姐的厉害,从此不敢偷懒,兢兢业业,各负其责。
凤姐一向是个要强的人,生怕被别人说她不好,因此费尽精神,每件事都做得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