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庵如此香艳的名字原来自然不是一所尼姑庵,在烟花巷数十家妓馆娼寮中屹立不倒几十载,全凭三位老鸨妈妈经营有道管理得方,使得无数亲王贵胄竞折腰。
胭脂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每两年参加一次竞选的清倌人得魁首者方为胭脂,而培养一位色艺俱佳的清倌人往往所费甚巨。所以在胭脂评选之外,另设数额颇大的赌局,参与者甚众。
胭脂庵不仅盛产胭脂,更是这场赌局最大的获益者,是以规模越来越大,姑娘也越来越多,颇有几位胭脂直接在评选当日就被家底丰厚的恩客赎身带走,更有成为正室颇有贤才之名者,就算是成为被宠爱的姬妾也是大多数百姓可望不可及的高度,最不济做个外室,也能在银钱上接济。
所以几十年间不仅有家境贫寒卖女甚众,还有些家境尚可的人家把女儿送来,就为博个前程。
这日清晨,便有牙子带来高矮胖瘦七八个女孩子,拘谨的站在一楼大厅,静等着挑选。
“呦,刘婶子来的好早,小福子,还不快给婶子搬个椅子过来,记着给拿个鹅毛软枕垫着。”
“小贵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倒茶去呀,拿前儿王大官人赏的雨前龙井。”
从一楼厢房出来的兰妈妈刚打完最后一个呵欠就眯着眼睛笑着招呼牙婆刘氏。
“兰妈妈有礼了,莫怪老婆子扰您清梦,实在是这次手里的货色都是上品不敢不先带到咱这让您挑选,哪个不知道来您这胭脂庵才能挣到最好的前程呢!”
“刘婶子说笑了,没有您源源不绝给我们这栽种的好苗子,凭她多大本事,也培养不出个结果来不是?”
兰妈妈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朝三楼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说笑道。
“好了,不耽误时间了,给您先看看货。”
刘氏收起笑脸,
“把衣服脱了!”
七八个姑娘里有两个身量高瘦的面无表情已经开始往下扒拉衣服,剩下五六个惊恐万状的看着她们,有三个女孩子条件反射的把胳膊挡在胸前。
“刘嬷嬷,不是说,不是说做清倌人么?”
一个眼睛水灵灵的姑娘怯怯的开口,面色恐惧的看着小福子和小贵子。
“傻孩子,他们都不是男人的,妈妈要买花银子买了你,总得看看你值多少钱好付给你家里人哪。”
兰妈妈不紧不慢的笑着说着,
“不脱就走吧,胭脂庵不强求。”
“哼,自己自愿走进暗门子还装什么贞洁烈女,身上那点玩意儿谁没有似的!”
二楼袅袅婷婷走下个盛装女子,满头珠翠闪耀着她粉白的脸庞,蹙眉杏眼,顾盼生姿。
“竹妈妈好,老身这厢有礼了!”
刘牙子赶忙起身行礼,转过头训斥道:
“还不麻利些,入行能得兰、竹二位妈妈指点,不知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罢了,罢了,性格执拗可吃不来咱们这碗饭。”
兰妈妈依旧是笑吟吟的,竹妈妈微不见闻的哼了一声,
“刘婶子这批货也不怎么样嘛,胸没胸腰没腰的,还有这个,皮黑的都快赶上小贵子了。”
椅子刚坐稳,竹妈妈就毫不留情的指摘起来。被提名的小贵子不由看了过来,低下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
被指到的姑娘脸色由红转白,皮肤微黑那个已经莹然欲泣,大眼睛女孩看大家都已赤裸,也不敢再坚持,闭上眼心一横也剥落了衣衫。
“还有个毛都没长齐的,打算让我们胭脂庵养她多少年!”
竹妈妈不由嗤笑起来,
“还有这个,下处黑黢黢,经手多少人了,也敢往这送!”
满脸轻蔑白了一眼,
“竹妈妈放心,都找过稳婆验过货了,绝对没经人事。”
“户籍老婆子都是亲眼过目的,都是14岁,教养过两年刚好参选胭脂。”
“不入眼的直接梳笼便是,价钱都好商量。”
“一大早扰人清梦的是何人?”
一个慢吞吞的声音缓缓从三楼飘下来,雍容典雅的兰妈妈,妖娆多姿的竹妈妈都从椅子上弹起来,恭顺的向楼梯处微低了头。
牙子刘氏更是谦卑的弯了腰,
“刘老婆子该死,扰了贵人清净,挣了半年才选出这批才堪入眼的货,先给您过目来了。”
几个女孩好奇的目光齐聚楼梯口,不一会看见一个不施粉黛的中年妇人缓缓走了下来,微黄的面皮毫无生气。
“梅姐姐早。”
“嗯,”
她的目光在几个赤裸的女孩子身上冷冷滑过,伸出手指,
“你们两个跟我上楼,小福子,拿50两给刘婶子。”
一个面皮上有几粒雀斑的白净女孩子被指出来,调皮的伸出舌头笑了起来,另一个神色稚幼的还在晃神,就被她一把拉了过来,套上衣服跟刘氏行了一礼便跟了上去。
“竹妹妹嫌弃这孩子没长毛,就让这孩子跟了我罢。”
兰妈妈虽然体型微有些丰腴,动作却也一点不慢,拉走了眼睛水灵的小姑娘。
“我这个也不齐全,就20两了。”
“小贵子,去我账上拿银子。”
“妈妈再给添点吧,这孩子的父母可开价不低,我这老婆子不能白跑一趟啊。”
刘婆子一副急得恨不得跟进去急道,
“谁不知你刘婶子手里一等的瘦马早就高价卖与官家,剩这几个拿不出手的才与了我们!”
竹妈妈面带冷笑,
“下剩这四个更没有成器的,10两我就全收了,不然......”
“就请婶子哪来的回哪去,我就不陪了。”
竹妈妈放下茶盏便欲起身,
行有行规,清白女子既进了这家妓院,再出去自是更不值钱了,刘氏深谙其道,是以从不敢多带人来,胭脂庵也算是少有的懂礼数,每次买卖都能狠赚上一笔,虽然少不得在买主面前哭穷卖乖。
走出门去掂着80两雪花纹银,想想这次买下的女子所费不过七八两,便喜孜孜的走了。
走上三楼的两位姑娘已被更改了名讳,有雀斑的唤作星璇,稚幼的称为采薇。更都在胸乳之间刺了梅花印记。
“此印记愈好后为白色,平时隐于肌肤,只有同男子欢好后十二个时辰之内才会如红梅般绽放为红色,”
胭脂一边为她们刺青,一边娓娓道来此物的形貌来历,星璇看着容色绝艳的胭脂,不由得自惭形秽的抬不起头,采薇盯着胭脂胸口娇艳欲滴的红梅,
“姐姐的梅花是红色了!”
旁边的小丫头噗嗤一笑,
“咱们小姐自当选为胭脂,梅花无一日不红呢!”
“多嘴多舌的丫头。”
胭脂颊上飘红,神色羞赧,转瞬又神色黯淡起来,
“前几年当选的胭脂姐姐都觅得了如意郎君,离了这不得见人的去处,偏生我命苦......”
“小姐你不必着急,上一个胭脂姐姐不是将近半年才被赎出去吗?看着走的时候风光,其实不过是知县大人的第十三房小妾,大老婆是个河东狮,一个月也见不着老爷两回,跟守活寡差不多。”
“再上一个胭脂就更不值一提,那个外强中干书生为了娶她已经倾家荡产,听说她现在的日子苦着呢,平素连肉都吃不上......”
“小桃,你小小年纪哪里听的那么来的这些浑话。”
胭脂嗔怪的看了小桃一眼。
“小姐,这好事不出门,坏事可是传千里呢,咱们这女子出不了门,小福子小贵子他们可净陪着妈妈们到处跑了。”
“我说有时找你半天也寻不见,原来都跑去跟他们厮混去了。”
“小姐快饶了我吧,跟他们能厮混出什么来,不过是大家彼此过过干瘾罢。”
小桃从5岁起便生长在妓院,容色普通,所以跟胭脂之前也总是与中下等妓女交集,说起话来自然也是荤素不忌。
能在数十名清倌人中选为胭脂的,自然是娇贵矜持,对于小桃粗鄙的言语十分看不惯又无计可施,索性不予理睬。
“星璇,采薇,你二人从明日起卯时晨起修习书法诗词,辰时演练舞蹈,巳时刺绣女工,午时习琴,未时演棋,申时作画,酉时学梳妆饰面,戌时练习饮酒而不醉,亥时学习床上功夫技巧,记清楚了吗。”
不知何时梅妈妈已经悄然站在门口。
“是。”她说的极快,二人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不敢有异声。
“胭脂,唐公子刚刚派了小厮递了帖子,今晚上你去烟云阁出个局子。”
“妈妈,我今日身子不方便,让别的姐妹......”
胭脂突然花容失色,面带恐惧,低低地哀求着,
“让我留下来吧,接几个客人都行,宋老爷......”
她带着哭腔咬着下唇,
“宋老爷上次不是说要和他儿子一起,女儿这次全答应了,妈妈,不要让我出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