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轩哲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开的身影，默了会儿，忽地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余温在冷风下消失殆尽，衬得他模样有些傻气，终是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没事了。”然后自嘲着摇摇头，也走了进去。
由于时间原因，今天没有安排团队赛，所以估摸着这点比赛已经快结束了。
林安之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ZG在整理东西，正准备去约好的烧烤摊吹上几瓶啤酒，见她来了，就免了找她这一出，也是乐得轻松。
最后她象征性地问了下比赛结果，是意料之内的三连胜，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
紧接着众人就上了车，该睡觉的睡觉，玩手游的玩手游，发短信的发短信，刷视频、刷某博甚至于刷鞋的，总之是林子大了什么好鸟烂鸟都有。
然后一路默契无言地到了烧烤摊。
紧接着一辆拉风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众人只见车门被人缓缓拉开，一双穿了黑运动裤的腿从里面伸了出来，时间在此刻仿佛变慢了许多……
领头那黑运动裤的弓着腰，双手插在裤袋，身子一点点地往外探，直到露出了半个脑袋，人们才看清他脸上竟然还戴了墨镜，瞬间，一股子王者气息铺面……
“你丫的快点！”
车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黑色运动裤的许辰就被林安之一脚从车上踹了下来，末了还听林安之在他背后念叨：“什么玩意儿，吃个烧烤还得整个墨镜，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也不怕摔死，要论起脑残我还真就服你一个。”
说罢，林安之本人已经一气呵成从车上跳了下来，紧跟其后的是谷琛，走过来拍了拍许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我知道几个精神病院的环境不错，有需要告诉我。”
“……”许辰嘴角抽了抽，回道：“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有需要……”
打闹间，ZG的其余队员已经自动略过他们仨，径直朝着烧烤摊走去了。
怎么说他们也算半个公共人物，所以在出比赛场地前，众人就偷偷把队服给换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现在众人的衣服都是比较休闲随意的，例如许辰的灰色连帽卫衣，以及姜川郁的米色高领毛衣。
至于林安之，则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当时因为第二件半价，她顺便还买了套黑色的给顾于淮。
于是众人都很好地隐蔽在夜晚的路边烧烤摊。
姜川郁毕竟是队长，新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为了以示尊重，就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他先点单。
但许辰等人因为混的熟了，也没这些讲究，直接朝着姜川郁就喊：“老大！我要鸡中翅！”
“点了。”姜川郁头也不抬一下，显然对自家队员的喜好都有所了解。
“许辰你个憨憨怎么每次都爱点鸡中翅？明明还是鸡尖好吃嘛！”
“不我觉得鸡皮才是精华！”
于是林安之和谷琛又在鸡尖和鸡皮的选择中争论了起来。
姜川郁没有里他们，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都点！反正是许辰付钱！他不亏！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付邱此时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只见他一扶额，无奈道：“为什么会有三个这么无聊的人讨论这种问题？这不都是鸡身上的吗，所以队长我想吃鸡胗。”谁知最后他一扫无语脸色，而是无比认真地开口。
姜川郁点了点头，把这三个人和自己爱吃的都写了上去，然后把点菜单推到三个新人面前。
眼神微微扫过三人，见其都有些拘谨，便开口道：“没事，随便点，许辰人傻钱多。”
“……”
闻言三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模样，只能连连道谢。
酒过三巡，七个人已经开了一箱啤酒，除去不能喝酒的司机师父还清醒外，众人多少都有些微醺，脸颊两侧也飞上一对酡红。
其中，要数“不胜酒力”“传说中的一杯倒”“不会喝还贼爱喝”的林安之最为严重。直接一脚踩上凳子，一手握着烧烤串怼至嘴边，开始引吭高歌：“出卖我的爱，嗝嗝，你背了良心债，嗝，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嗝……下……来……emmm……当粗四你要分开，分……嗝……[逐华]的小崽子，我去，去你大爷……”
姜川郁实在是因为不忍直视，就扶着头转过身去，另一只手对着付邱挥挥手，意思是让他拦一下。
但付邱也是表情僵硬，像是在思考，这玩意儿他该怎么拦……顺便在拦的同时撇清自己跟林安之的关系……他真的不认识这个人！真的！
而作为酒品同样不好的许辰，大概是受了林安之的影响，于是在众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疯了起来：“呦呦切克闹，[逐华]的小人耍阴招，我……我……去他的香蕉菠萝哈密瓜……咳咳咳……”
“……”完了，又疯一个。付邱如是道。
而三个新人，则是下意识地张大了嘴，一脸的诧异。
下一秒，林安之忽然拍案而起，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不乏刚看完直播的，加上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它桌子上的客人都下意识地把眼神投了过来。
“是ZG！”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引起底下一阵评论。
“ZG是谁？”
“诶，兄弟你怕是不玩游戏吧，这都不知道。”
“ZG是《山河》的一支职业战队，但名气不怎么高，抱紧我的MT（另一支战队）。”
“ZG这几年确实不行了……”
“诶，那好像是惊羽男神！我靠素颜也好好看，我爱了！男神娶我！”
“这么说那个疯了的是我家星辰？哦我不管，他疯了也好可爱！”
“颜粉太可怕了……那那个女生应该是今天吊打[逐华]那个吧……手段之残忍……啧啧啧，女中豪杰啊……”
“他们是不是在骂[逐华]？呵呵呵。”
……
糟糕！
ZG众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姜川郁更是当机立断，严声道：“把这俩二百五摁回车上，我去结账！”说罢，长腿一跨，走了。
谷琛和付邱一人摁着一个，又让三个新人把没吃完的夜宵打包了一番，就急急忙忙回了车上。
……
当一切尘埃落定，众人才心事重重地在车内叹气。
“安之姐她……”南河试探着开口。
“……”
车内忽然陷入了诡秘的安静。
这时，一直以来很少说话的杜惜却开口了，眼神晦暗不明：“是因为白舒城前辈吗。”
“你……”付邱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杜惜打断了。
“我是白舒城在游戏里的一个朋友，但是一年半前网上关于他的消息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我知道一定是被人为压下去了，所以我进了ZG，本意是想调查这件事。”
“……”付邱默了默，忽然摇头道：“这个话题一直是队里的禁区，我希望你放弃寻找答案。”
“哪怕是作为以后并肩作战的队友，对于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说道这，杜惜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但出人意料的，下一秒，车内忽然响起谷琛有些凌厉的声音，他冷声道：“他死了，满意了吗。”
“什么？！”杜惜忽然皱着眉惊呼出声，连带着手也有些颤抖。
“唉……”付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阻止谷琛继续说下去。
至于姜川郁，则是插了耳机，将音乐声开到最大，深邃的眼眸匿了些不知名的情绪，一只手支着脑袋出神。
“白舒城不仅是你们印象里的第一机械师，他还是小之在ZG的师父……”
谷琛低沉的嗓音在车厢内缓缓流动，之后的每一句都能在众人的心里激起阵阵涟漪。
至于白舒城，则是被圈内评为和林祁安不相上下的机械师，是曾经的天之骄子，也是在余亦鹤之前的ZG队长。
他的打法以灵活著名，和林祁安注重战术的安排不同，两人各有长处。
当然，在白舒城在世的期间，ZG的情况还没有这么差，怎么说也是每届都能进前三的队伍，总之是在他去世后ZG才变得一蹶不振。
当年，白舒城是断袖的事情被曝光，一时高居微博热搜不下，但在一周后所有关于此事件的报道都凭空消失，连同着白舒城本人，也人间蒸发。
再后来，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便被人们淡忘。
“当年白舒城跟队里的一个天赋不错的新人——谢凉韵，是情侣关系，虽然没有公开。”
“但你们也也知道，谢凉韵现在是[逐华]第一机械师，那是因为他背叛了ZG加入了[逐华]，同时把这件事告诉了[逐华]，而[逐华]为了彻底扳倒ZG，竟然把这件事曝光了出来！当然，一切能彰显谢凉韵身份的东西都被打了码。”
“甚至，他们还买了水军疯狂带节奏，各种抹黑白舒城，当年的事态有多严重我想你们多少也有耳闻。”
“一时间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白舒城本人则因为是男同，从小就被人孤立歧视，本身就有一些抑郁症。再加上键盘侠的添油加醋，家里的父母亲戚纷纷打来电话，而他本人的母亲，更是被气进了医院。”
“他的父亲跑到俱乐部门口闹事，当众扇了他一巴掌，第二天又是一条新的热搜。”
“随着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他的抑郁症也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最终跳海自杀，连尸体都没留下。”
“等他死后，这件事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最终封锁了所有的舆论。”
“但好巧不巧，他死前的一个小时，小之因为担心，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让小之帮他去拿一个快递，并且对小之说了一句话……”
……
“小之，谢谢你打电话来，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
“师父你在瞎说什么呢，我们ZG的所有人都很关心你。”
“小之，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哪怕师父没法陪着你，也要学会坚强，知道吗。以后少吃零食了，你胃不好，经常肚子疼，要记得合理调整饮食，不要经常随随便便就应付了事，泡面辣条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不管有没有师父看着你，你都要好好吃饭。还有啊，晚上不要经常熬夜了，对身体不好的，你一个女孩子，也要懂得好好保养自己的皮肤，珍惜你的脸蛋，别丑得连师父都不认得你，那就不好了，知道吗。然后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打电竞本来就不容易，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你不要像师父这样……这么没用……嗯……以后如果没有师父保护你，你会不会哭鼻子呀，那就更丑了……可是师父好累……你会原谅师父的吧。”
“师父，你在瞎说些什么！你别吓我，我求你了，我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会乖乖听你话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我求求你了。”从没有那一刻，会让林安之觉得这么慌。
“小之，听师父说完。你以后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师父知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你一直以来性子就急，做什么事都容易上头，师父希望你能明白团队的重要性，毕竟你一个人的胜利，它并不是所有人的胜利，你知道吗？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爱照搬林祁安的打法，我其实一直在等着你告诉我，但不管怎样，你都应该明白，林祁安的方法虽然好，但不一定适合所有人，你要学着找到一条适合你的路。攻略它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师父相信你一定会找到那条路的。”
“师父，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就来找你，你等等我，算徒弟求你。”
“小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知道师父从来没有怪过别人，而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怪你自己。师父呢，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就不要担心啦。”
说罢，再不待林安之说些什么，他就挂断了电话。
刺骨的海风拂过他耳边的碎发，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此时的他美得不可方物。
最终，他拿着手机，在短信编辑栏上，给谢凉韵发去一条消息：“我曾将你归还于人海，愿此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现在我将自己归还给世界，愿你被余生温柔以待。”
但过了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
最终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发去一条消息：“很抱歉，但应该也没有机会继续了。”
做完这些，他就将手机关机，扔至一边，然后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悬崖边上，背对着大海，将自己归还给了世界，此时的他，或许是这几年来最放松的一次，哪怕他连尸体都没给舍得给别人留下。
哪怕善良没有被人理解，但天使永远不会为祸人间，这大概就是天使和恶魔最大的区别。
而等林安之报了警，再通过监控等手段兜兜转转找到白舒城跳崖的地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白舒城唯一留给别人的，只有一部已经关机的手机，以及一个三天后因为地址无法查询而被强制退回的包裹，上面的收件人写着：Z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