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浮沉暗宋之临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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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事功之学

元祐元年,齐州城外,一家安谧于秀色山峦中的书院,一阵祥和的书声,书童们朗诵着前人的词篇,他们读着:“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人领读着,看起来对这些词句若有所思,座下的书童们也沉浸其中,这时的那个中年人抬头一望,窗外是苍翠的南山,日光照烁,窗纱新透春光。

一个书童仿佛心思不在书上,中年人看了出来,说:“诸位皆以入仕为志向,入仕首先需立身,这立身先需拾捡学问,锤炼心志,做事又需心无旁骛,积数年之功才能成器。”

中年人越讲越兴起,这个书童却一脸无心,说:“身为大丈夫应该治邦救世,一味地锤炼自身,不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丈夫弗为。”这个人的话引起了中年人的兴趣,少年的话是包涵着一种事功学说,由北宋王开祖创立思想。中年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答道:“晚辈吕颐浩,不知此话言之有理否?

中年人说:“你说得不错,当此名族艰难之时,是应该有所作为,这也与圣人之法无异。只是你个小孩子为何会有此信仰?”

吕颐浩说:“前人所教,化古为新。”

吕颐浩说得慨然有一股英雄志气,中年人无言可对。

其实吕颐浩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已经穿越至此好些日子了,如今是在书院内拜师求学。

午时,书院休息,山峦之下一片苍翠,于翠绿掩映中的桥上有个骑着驴的人,徐徐经过,边走边吟着:“世人莫羡功名好,悠然一生田园老。归去躬耕山林里,来时却逢淳酒香。”

这个老者慈祥和善,并且从怀中拿出一壶酒,脸上醺意已现,还不停地快意自饮。此人被这里人都称为酒仙,不仅仅是他酒量过盛,还是因为他自诩会谶纬之术,占星望气,占卜吉凶都是其平生所学。

老者在桥上观着远处云雾下的一处人家,雾气氤氲而迷离视野,青山隐约里又让人心神向往。老者拍了一下驴背,驴儿撒开腿,一路飞奔过去。

吕颐浩想要通过仕途改变家族处境,此时北宋的贡举几经周折,由熙宁设策论转变为诗赋论三科。然而吕颐浩更钟爱策论,尤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他自己知道未来之世,策论会重现它的价值。

吕颐浩正在院落里诵读着《武经七书》,这是北宋的军事教课书,才刚刊行不久,也是通过多方渠道而得来。忽然间,远处一阵蹄声,由远及近,吕颐浩仍不顾声响,继续领略着大意。《孙子兵法》之诡变诈计,《吴子兵法》之治军思想,《李卫公问对》之战场攻守,他都领悟了大概。那位衣衫不整,腰间只是悬挂了一个匏樽,在吕颐浩的家门外游逛未离。

吕颐浩忽然看到字里行间的一句颇为肺腑的话: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吕颐浩知道国之重任在文武之臣,文臣死谏其心置于社稷庙堂,武将死战其力归于战场成败。然而历朝以来文武不和也是常事,朋党之争也是难以扼制。自古盛世之治,大多君臣相知,还尚且困难,而且也似是昳丽之花,朝不保夕。

吕颐浩没有发现老者已经伫立在身旁,老者忽言:“这里山水皆宜,想必也是钟灵毓秀之地。我听你读得可是兵法韬略,这些书的确有用,如能转化为实践,灵活运用,就是事功之学。”

吕颐浩看这个老者苍苍白发,不由得问道:“老人家是怎么来到这的?”

老者笑笑说:“这近有隐隐青山,蓊郁苍翠,其上山势崔嵬,巍然难见,远处又有水流萦带,毋有市井繁闹,是奇景无二。我独好幽娴之景,这大宋江山万里,都曾置于足下,此次是追风捕影,来此一游。”

“老人家一定是见过世面的吧,我今年已虚龄十五,还未去过齐州城,更不要说汴京。”吕颐浩悱然地说道。

“你说汴京?汴州之景虽好,却是世俗之地,中原虽控制四夷,河漕便利,但是历来相争,今天下已定百又二十余年,勋贵重臣莫不相争逐利,勾心斗角,无权者羁靡于下位,几经沉沦。仕途可进,但临风对月者难当。我劝你可以去参加贡举,但成败并非权衡你自己的唯一之处。”

“还就是那句话,事功之学不分成败,只有大小多少可以衡量。”

吕颐浩听得有些讷然,思索地说:“老人家说得对,我早有此意,科举之途的确艰辛劳苦,若不是具有赋禀之人,科举也有磕绊。”

老者一番说辞后,吕颐浩的心中对山外的景象作了一番忆想,那是豪丽之舍,万人追捧,至于宝马香车,街上皆是。灯烛明火,夜中可观,城中皆是如此,更何况宫阙殿廷,那是极度之华彩。

老者推了推吕颐浩,说:“少年自有自己的家事,应从琐事做起,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你也算是读书之人,岂能不记苏东坡此句之奥义?”

吕颐浩一脸失望地说:“老人家教训得是,我自有事可干。”说完,从满是柳絮飞舞的院子里,请老者坐在内室中。老者独坐在座上,却不见其父母,就问:“你家父母呢?这内室如此静逸,竟然也没有人来。”

吕颐浩实话相告,说:“父亲自我小时就病逝了,我是在母亲的抚养才长大,如今母亲也已负痾,是我一人偕老扶幼。于南山砍柴,做一些小生意补贴家用,才负担起家事。这家事虽小,但也需朝朝暮暮地打理。”

“我还在山下的一个书院里读书,那个先生也是个博古通今之人,也经常揄扬我,上次我与他答辩,竟然败于我。”

吕颐浩没有丝毫的慌言,这也是他的行事之风。老者虽然讶异,但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这井然的内屋,也知道吕颐浩的秉性。

老者点点头说:“历来勤勉之人都会天可怜见,你是个非凡之才,不过未来之路难以预测,我可以赠予你一些警语,大抵世事难料,这些的话够你受用。”

吕颐浩的内心无比激越,想到原来老者也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年岁里,还没有过什么真正的醍醐灌顶的传授。整日的诗词歌赋不是他真正所要学得,就像秦末项羽所言,吾要学万人敌之术。吕颐浩期待得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智慧,这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就像三言两语道破天机,或似一言以蔽之。

吕颐浩做好了聆听的准备,只见老者缓缓地说:“勿行私怨,这是于公,似如月光之清洁,辉照万物。”

吕颐浩听后有些失望,这所谓的智慧,竟然也就是简单寥寥几字。老者却不语,突然又说:“时辰不早了,我也把话说尽了,至于以后有没有见面之机,这都不重要,需自珍重。”

老者的话语仿佛暗藏玄机,吕颐浩站起身来恭送老者,老者骑着驴,消失在了吕颐浩的视线中。吕颐浩看着空中日已偏西,暗影垂垂吞噬了一切的光辉,山峦深沉地矗立,飞鸟飞进了明暗相融的远方。吕颐浩知道这夜深山寂的时候,可以听见齐州城中的击柝声,这些声响在这里早已是见惯的。

翌日,后山竹林里,只听见丁丁的伐竹声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幽篁挺立,高竹滴露,吕颐浩经常来此处,只为一些家用,就因为吕颐浩出身贫窭,所以他自小就开始对义利并举有很深的认识,他是想要义,义比天大,然而无利,便是腐儒之谈,也难以立足。义者,以忠义为本要,留一世之清名;利者,经用一世,可为己为民。

吕颐浩在竹林中行走,这离齐州城也就是不过三里。

在静谧中忽然传来一声马嘶声,吕颐浩很惊异,从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他躲到竹子后暗中观察着一切,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对着车内的人几句言语,吕颐浩似乎听到那人说:“济南府之事大概毫无着落,我此时要回汴京了,延误觐见陛下可担待不起,事若有根源,你修书告知我即可。”

车内的人也下来说:“曾学士放心吧,我必将澄清事实,这里的场面我还是能镇住的。只愿曾学士可以官运亨通,到时候多多提携。”

两人私语完,那位曾学士上了马车,对着另外的那个人挥了挥手,眼中有些期待,而车下的人也是充满期待的眼神。

吕颐浩看后越发越不明白,这其中也许就有老者所谓洞明一切,察明万事清浊的道理。吕颐浩看着那人送走曾学士,便向齐州的地界上走去,那人衣冠楚楚,此人便可见是官员,绯红色的正四品官服,其上的山水图幅,就是大宋的无边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