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裳，他拖着一条已经麻木的腿，向来往的行人投去无神的目光。
更多的是唾弃，没有同情，似乎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不算太高的楼层，阳台上晒着还在滴水的衣裳，随着风，左右摇摆，没有人确定它是否真的能在这样的天气下晾干。
冬季的一切在这个小镇上永远都是这样阴沉，它永远失去了耀眼的太阳。
潮湿，腐朽。
校门外变得拥挤，放学了。
又一阵冷风让他发起抖来，伴着无数孩子结束了一天课程后的欢乐，伴着伙伴无忧的陪伴。
他看着他们，他本应该像这样，陪着他爱的人。
可是，永远不可能了。
那个雨夜永远停留在他的梦里，有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有白昼一般的闪电。
他留下一张纸条，然后，破窗而出，记不得那是怎样的疼痛了，可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刻，有人需要他，他必须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妈妈，妈妈！”
沙哑的，无力的，对着前方的悬崖，他就要掉下去了。
“小恒！”似乎雷声覆盖了他们各自的呼唤，他没有叫来他的妈妈，他也没有叫醒眼前的人，“秦恒！回来，别再往前走了！”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来，他能看到他，在哭泣，他能感觉到他，无边的恐惧。
就像前方空洞漆黑的深渊。
“你来啦。”他并没有停止哭泣，语气却平静得诡异，他蹲下去，不断的颤抖着，“你终于来啦。”
“是的，我来了，我答应过你，要一直陪着你，不是吗？”他自己也开始哽咽起来，“但是对不起，我来晚了，小恒，别怕，我来带你回家了。”
他走过去，将发抖的他紧紧抱住，“我来带你回家了，去我家好不好？”
他扶起他，“我已经给我妈妈说好了，现在我们去你家和你爸爸商量好不好？我会告诉他，我能照顾好你的，他会同意的。”
“嗯。”他突然咳嗽起来，有血，染在了他的背上，却也顷刻间被雨水冲散，“你快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他听话地放开了他，对着他笑，伸手试图擦干他脸上的水珠。
毫无防备，也从未想过防备。
他突然用力拽住他，带着他走向悬崖，然后，将顺从的他推了下去。
他看着他，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他，刀绞一般的痛，他多想再叫他一声，小恒。
……
一只纸飞机从他眼前划过，然后掉落，他捡起它，身后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云层之外，有他的笑容。
“小恒，你知道吗？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真的很可怕。”
“那一定不是你的本意，我不怪你。”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想我大概活不了了。”
“可是，我睁开眼，还能看到光，一间破烂的房子，我就躺在那儿，很痛，但我还活着。”
“很庆幸，我想，我还能回来，见到你，还有我的家人。”
“但我错了，他不让我走，那个老爷爷，他说让我做他的孙子，我告诉他我要回家，我妈妈还在家等我，她会着急的。”
“他生气了，怒视着痊愈的我，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锁上门离开。”
“我害怕。”
“他回来了，很快。”
“他像疯了一样，拿着铁棍不停的用力打着我的小腿，我没有了知觉。”
“内心不断的挣扎，时光就这样飞快的流逝，它带走了你，也没有等我。”
“我不再想要离开，他很孤单，他也是一个人，没有子女，没有人陪。”
“他也不会让我走。”
“你能理解吧？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也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也有人闯进我的世界，能够照顾我，或者能够让我照顾他，让我感觉到我还活着，我也一定不会让他走。”
“但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我恨他，却也同情他，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应该早在掉下去的时候就会死去。”
“小恒，你现在还好吗？”
“你一定要多交朋友，不要只知道学习，你要多笑，也别再淋雨，别不吃饭。”
老人坐在门前，岁月将他的脸布满沧桑，一丝担忧，一丝期待。
他终于看到他一瘸一拐缓缓而来。
“孩子，吃饭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