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良苦笑着站了起来:“老李,其实77年的时候咱们见过,只不过当时你伤心过度,我也不好打扰,后来就自己走了。”说到这里,赵叔良陷入了回忆中。
时间回到24年前,通河八里河大桥项目组,两个年轻人住一个帐篷,正打着电筒看书,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阵喧嚣:“走水了走水了……”
赵叔良的头钻出帐篷一看,不得了了,项目上一处的火光星星点点,隐约能看到蔓延的趋势。他和李济民两个人今天不当值,但是见到情况也是站了起来,拿起被褥披在身上,然后再互相给对方身上泼水,朝项目上跑去。
三十分钟后,火势在众志成城之下逐渐扑灭,赵叔良和李济民也已经精疲力尽,幸好是大桥项目并不缺水。赵叔良喘着粗气开口道:“济民,咱们今晚可是立了大功,明天,明天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说到这里,就见到一处桥梁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倒了下来,正是李济民的方向。赵叔良来不及多想,就猛地扑了过去,身旁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了,但是没有人动作有赵叔良快。
只听得“当啷”一声,两个人千钧一发躲开了掉下的一个钢结构件,正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时候,没想到更多的钢结构件一个个砸了下来,赵叔良来不及躲开,就和李济民一起被砸倒在地上。
赵叔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面,看着身边一个个受伤的工友,他努力的张大了眼睛找李济民的身影,却哪里找得到?不久,他得到了那个噩耗。
这次事故赵叔良算是运气好到了极点,只是被倒下的李济民撞到头部晕了过去,而李济民和另外两个工友当场死亡,十余人受伤。当时这一则新闻轰动了全市,赵叔良在恢复后头七去了李家,给李济民上了几炷香之后,默默的离去。
从回忆中走了出来,李济实这才明白原来两个人还有这样的关系,记忆中24年前那个青涩的面孔和这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重合了起来:“你是……你是送花圈的那个赵……叔良?”
赵叔良点点头,回过头对赵铭说道:“赵铭,要不是李叔的弟弟,你就没有了爸爸了。”说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是糊涂了,70年代哪有你们。”
赵铭没想到自己的同学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还有这样的关系,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很小。
看着赵叔良自责的神色,李济实也是很难过:“老哥你别难过,这也是命,济民本来不会去那个项目,他是瞒着家里报名过去的,本来去的应该是我。你当时救了济民,济民也救了你一次,你看,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是唏嘘不已,略略寒暄了几句,赵叔良就准备告辞。
赵铭则是留了下来,他还有几句话要和李济实说,让父亲先回家。
见到赵叔良出了门,李济实开口道:“赵铭,你回去劝劝你父亲,别让他太难过。”
赵铭理解的点点头,说道:“李叔,你们既然认识,那这个忙我就一定要帮到底了。我和李薇是同学,更是朋友,所以李薇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无论如何,你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
李济实看了看他,问道:“你和薇薇是不是已经……”
赵铭笑道:“李叔,我们还是大二的学生,现在只是朋友,以后的路还长,你放心,我有分寸。等十一的时候,我们家长一起见个面,阿姨那边你帮我做做工作。我喜欢薇薇,我也不会辜负她,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这句话说的时候一脸真挚,差点赵铭都被自己感动了……劳资也想吃了啊……下不了口啊……赵铭心里泪流满面。
谈完了私事,赵铭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在华音有14%的股份,和大股东关系也很好,目前我是以技术入股,同时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现在李薇在帮我的忙,所以我帮你是理所应当的,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华音在未来三五年内的发展速度非常快,我这里不妨给你透露下,未来华音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电子产品研发制造企业,所以目前对厂房要求很大,你公司没有总承包资质,但是可以做一部分分包工程。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跟着华州一建做分包,钱你不用担心,你可以在华州一建挂个职务。二是你来华音,我们工程部还缺个负责人,以后负责华音公司一千亩厂房的设计,施工建设,后期的装修维护等项目。”
说完自己的打算,赵铭喝了一口茶,静静的等待对方回答。
“华音……真的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吗?”李济实有点犹豫。
“当然,我是华音人,我自然知道华音的发展轨迹,去年不到五个月,我们华音产值2个亿,今年上半年我们就突破了10亿,下半年预计能达到12亿左右。我们目前已经在欧美布局,预计最早今年十一前后,我们的产品将打入欧洲市场。而且华音的产品线目前可以说是世界级的,而且我们没有短板,每个供应链都有自己的专利技术,就算整个行业封杀,我们也有技术储备和能力自己完成生产。说句难听的话,除非国家要收购我们,否则华音不会倒闭。”
说道这里,赵铭心头闪过一丝阴霾,但是想到自己一个人名下已经有了数千条专利技术,这给了他无穷的信心,开朗的笑容也鼓舞了他自己和李济实。
虽然不明白赵铭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自信,但是这个小伙子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那时候真的是无所畏惧啊。
对于自己来说,两个选择都不是很好的选择,毕竟自己分包投入就要大,目前自己最缺的就是资金,虽然赵铭开口了,但是自己怎么可能跟一个后辈要钱呢。
进华音自然是一个稳妥的选择,但是上班究竟能有多少收入呢?自己始终是一个还有事业心的人啊。
他没有立刻下决心,表示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赵铭也同意了,看看已经不早了,就告辞离去。约定了明天下午回石城,顺路可以带他回家。
走到楼下,看到有个烟头的火光在招待所门口一闪一闪,赵铭知道父亲没有走,特意在这里等他,于是他走过去,搂着父亲的肩膀,一起回去。
按理说,赵铭对于这种关系非常头疼,父母一辈的恩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段历史,没有亏欠只有一段遗憾,但是他知道在父辈心里,一个疙瘩能不能解开,还要靠时间来解决。自己的这个将来的老丈人,和家里的这种关系,将来自己如何面对,如何对李薇解释?他不知道,他现在做的,只能在自己尽可能的范围之内,帮助对方。目前来说,自己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可是人这种奇怪生物,在顺境里,看什么都顺眼,什么事情都能看的开。而到了逆境,往往什么事情都容易偏激,处理事情容易过激,有时候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一举翻盘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大多数都是自暴自弃,甚至有时候会走极端。
李济实在招待所想了半夜,也没有最终下决定。他的妻子是个女强人,在教育系统顺风顺水,居然说跳槽就跳槽,好歹还在体制内的,虽说在建委现在并不是特别有前途,但是行政级别在哪里,如果说熬资历的话,也未尝不是好事情。毕竟自己妻子自己清楚,为人方正作风扎实,现在虽说只是个正科,但是相信用不了几年,副处也是值得期待的。
他自己呢?从老丈人手里接下了一个包工队,然后到成立自己的建筑队,建筑公司,拿到资质,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自己的妻子在里面起作用了吗?没有。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老丈人,对方辛苦供两个女儿上大学,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老大做了公务员,老二考上了医学院。可惜没能享到清福,自己绝对不能走这样的老路。
早上接到了老金电话,自己这时候该怎么说?昨天走的匆忙,今天对方的电话肯定是来责怪自己,估计搞不好还希望通过自己的路子,拿下更多的工程项目吧。李济实突然有点不想接电话,就按了静音,然后安心的吃起了早饭。一个上午对方打了三个电话两条信息。李济实没有理会。
中午被赵铭带着去华音的车间参观了一遍,赵铭指出了现有车间厂房,办公区,仓库以及路面的不足之处,还虚心的请教了他的意见。这让李济实对对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走出华音公司的时候,李济实看到了华音门口一排排的货车,全省各地的牌照都有,甚至沪上,京都,羊城的牌照都有。想到对方说的一年20多个亿的产值,心里对华音的前景又看好了几分。
午餐就在华音的食堂解决的,华音目前的厂房严重不足,除了正常的办公区域,其他的宿舍,活动室,食堂全部被改造成车间,食堂现在外包给了附近的一个学校餐厅。但也一举两得。中午的时候和学生的午餐时间错开,李济实发现,华音的职工领导都在这里就餐,这是一个值得加入的团队。
一顿午饭,被打断了七八次,几乎中层以上的都过来和赵铭打招呼,昨天饭局上喝高了的那个棒国人,居然也过来说了两句昨晚实在失礼的话,这让李济实对赵铭更加看重了几分。
午餐后赵铭驱车带着李济实去了招待所,中午简单休息下下午出发。李济实回通河后需要跟妻子沟通,赵铭则是回石城。工作室里面的工作上一堆事情,暂时甩给李薇郑甜甜问题不大,时间太久了肯定不行。
就在出招待所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不想见到的人,李济实一看,老金,得了,躲不开了,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机调到静音,然后跟着赵铭下了车。
老金这个人,小聪明是有的,但是做人确实失败了点。今天还是那么没有眼色,赶过来似乎就是为了给李济实添堵,不过他哪里想到赵铭会亲自送对方回通河。所以看到赵铭也是一愣,随即又冷笑道:“哟呵,攀上高枝了。”
然后不顾赵铭微沉的脸色,还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一口一个小赵总,要小赵总照顾他的工程,他会有回报的。说完塞了一条香烟两瓶酒过来,赵铭看都没看拒绝了。李济实这时候总算看清了这个所谓朋友的真面目,自己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但是做的这么露骨而且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么无耻的,实在是羞于为伍。
好说歹说把对方劝走之后,司机一脚油门,把赵铭和李济实带上了省道。“其实老金以前不是这样的……”李济实有心替对方分辩几句,但是自己怎么都觉得解释是那么的无力。
望着远去汽车,老金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然后越来越狰狞,最后就是一脸的怨毒。他拨通了手中的手机:“秦少,咱们的事情可能要糟。”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老金,不是我说你,给你这么个机会和路子,你不好好珍惜,现在居然跟我说这个?”
老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口道:“秦少,我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回国了。这下子两个人遇上了,你看后边……”
电话那头一时也没有声音,许久才开口道:“对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老金一惊:“那哪能啊?绝对不知道。”
“那就好,你暂时不动,回头咱们好好计划下,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电话挂了,老金呆呆的看了下手机,恶狠狠的说道:“妈的走着瞧,我就不信你李济实这次还能翻身。”
赵铭和李济实倒是一路无话,李济实让赵铭直接带他去石城,赵铭没有问原因。下车后李济实挥手告别赵铭,就独自离去了。
赵铭让司机把自己送到石城市里,就让对方回去了。然后他自己打车去了阳光别墅附近的乐购物超市,买好了晚餐的菜,再回家。这个点还早,赵铭心想着回去给那一千五百只鸭子一个大大的惊喜,也就没有电话通知,反正对方知道自己分身乏术肯定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就辛苦下犒劳犒劳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