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阳胆颤心惊。
他随手摸起了放在手边的火把头。这火把头虽然熄灭了,可还是热乎的。如同燃烧的木炭一样,你觉得它黑乎乎的没有热气了。但是,如果你用手指头一戳,肯定会被烫个燎泡。
他拿着火把,在黑暗里约莫着方向,狠狠地朝着下面的洞里捅去。
“嗤啦”一声,好像是猪肉皮被火烙铁烫烙的声音。
他觉得火把头捅到了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应该烫伤了它。他闻到了烤肉的味道,不是让人流哈喇子的肉香味,是那种腐烂了的肉的臭烘烘的味道。
忽然,那个黑暗里的东西发出了类似“哎…吆…”的一声细细的、尖尖的、长长的呻吟。
李南阳听到这一声呻吟,一股子寒意自他的心底里升起,他忽然觉得好冷,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这声呻吟,细长尖锐又带着嘶哑,在黑暗寂静的洞窟里,不停回响着,不断地飘荡着。
这呻吟声,像是一个人,不,这呻吟声,它就是只有人才能发出来的响声。
李南阳小时候,曾经听到过这种类似的呻吟声,并且,他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忘记。
那年,他六岁半。
隔壁邻居王奶奶快不行了,屋子里挤了很多人,她的儿女们都站在床边哭泣。
小小的李南阳趴在地上,穿过了几个娘们的裤裆,来到了前排,他看到了王奶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这个时候,王奶奶忽地睁开了眼皮。
她的眼白很多很浑浊,黑乎乎的眼珠子直愣愣地往上翻着。
但是,小小的李南阳觉得,王奶奶就是在盯着他看。
然后,王奶奶忽然抬起了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李南阳的方向,发出了“…哎……吆…”的一声长长的、低沉的呻吟后,便死去了。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慢慢变得灰暗,她的嘴唇最后变成了黑呼呼的颜色。
小小的李南阳当即吓得屎尿一裤裆。
李南阳忘不了王奶奶的那只举起的手。那手上的指甲盖很长,指甲里满是黑色的东西。这黑糊糊的东西,很像是红色的血液凝固变臭后那黑黑的血咖。
李南阳忘不了王奶奶发出呻吟声的样子,她大张着嘴巴,整个喉咙和舌头都往里塌陷。她大开的嘴里黑乎乎的一片,像是一个深深的洞。
那天,小小的李南阳觉得,如果,他要是掉进这个嘴里,他会被吞没,是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现在,当李南阳再次听到这呻吟声,他真的有些怕了。很怕,很怕。
这呻吟声,就像是死亡的喃喃细语。
在这没有一点儿白的黑暗里,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下面的一个东西,可能正在不停地转动着脖子在盯着他看,在对着他狞笑着。
也许,这个东西,头发一样的触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轻轻飘动着。
李南阳的手心里都湿透了,他的牙齿不自主地震颤着。
他的每一次呼吸,呼出来的气息好像都是冰凉的。
李南阳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可是,李南阳知道自己今天不能死在这儿。
他还要去找他的小师妹。
李南阳,一直觉得,他会忘了很多东西,但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女人。
如果,没有任何出路了,他可能会放弃。
可是,出路,就他娘的在头顶上面的那个倾斜往上的洞里。
“啊”。
他大喝一声,结结巴巴地骂了起来:我草…草泥…泥泥妈…妈的…大…大裤衩子。
他将火把头插在腰间。
他估摸着方向,双手摸索着抓向头顶上面的那个洞的石壁。
他好像碰到了一些头发一样的东西。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管他娘的锤子啊。
“草…草泥…泥泥妈…妈的…大…大裤衩子”。
他嘴里不停咒骂着。
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子,使他的脸直面那个向上的洞。
他感到脖子后边落上了几根头发。
他抬起上半截身子,双手死命的把住石壁,向上爬去。
爬啊。
瑟瑟发抖。
心惊肉跳。
那个东西,好像在用头发丝一样的触手缠住他的双脚?
爬啊
双脚不能乱蹬,会掉下去的。
爬。
磕磕绊绊。
头破血流。
爬啊。
双手死命地攀住了一块洞壁。
他的整个身子都直立了起来,他用双脚蹬住洞壁,屁股顶着洞壁,手脚并用,死命地往上攀爬着。
他好像忘了痛,忘了累,死命地向上攀爬。
他不想停下来,他不愿去想,那个在他腚眼子下方,也许在黑暗里一直跟着他的,毛烘烘的怪物。
他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恐惧就会吞噬他,他的手脚会变得无力,甚至被吓得无法动弹、屎尿一裤裆。
不知道,攀爬了多久,多长时间,攀爬了多长的距离。
李南阳忽然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他睁开被汗水迷住的眼睛,他竟然看清了了洞壁上的褐色的石头。
有光了。
他抬起头,忽地又低下了。
一片刺眼的光明就在他的头顶上方。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着,因为喜悦。
他继续攀爬,风越来越大,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新鲜,
他继续攀爬,光线越来越亮,他只能闭上眼睛。
他终于,爬了出来。
他的双脚,终于站在了地面上。
外面的风很大,吹散了他的长发,他的衣衫在呼呼飘扬。
外面的光线要命一般的刺眼,他在黑暗里呆了太久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
李南阳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闭着眼睛,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哎呀”。
他惊呼一声,一只脚竟然踏空了。
他的身体无法平衡,飞了出去。
慌乱中,他的双手张牙舞爪般的乱抓一通。
还好。
他抓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的身子停止了坠落。这个东西长长的,有些硌得慌。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眼睛轻轻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看了看。
“妈了个巴子”。
他手里抓住的是一条藤曼,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的身体被大风吹的摇来晃去。
李南阳咬着牙,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顺着藤曼爬了上去。
原来,他在地下顺着倾斜往上的洞爬出来时,洞口的位置恰在一处悬崖绝壁的半腰处。
洞口处,有一个探出去悬空着的石台,和在洞穴里的石壁上那块大石头差不多的样子。石台上以及崖壁上攀附着很多的藤曼。
他从洞口爬出来时,走在石台上,因为闭着眼睛,所以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自己在的位置是在悬崖的半山腰,他还以为自己到了地面上呢。
现在,他躺在石台上喘着粗气。这一路,忽生忽死的,他已经虚脱了,要是再来这么一下子,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搏命了。
他很饿,也很渴。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他躺着望向上方的崖壁。
“喔”。
山崖上,一些红色的浆果在风里摆动着。
李南阳傻呵呵地笑了,挣扎着起身后他抓住一根藤曼,摘了一些浆果下来。
这浆果红彤彤的,比山楂大一点,他闻了闻,一股子清幽的果香味直冲脑门子。
他一张嘴,还没来得及把口水咽下去,一大些哈喇子就流了下来,滴在了他的鞋面上。
李南阳看着娇艳欲滴,鲜嫩的一捏就出水的浆果,心里有一些纠结,他不知道这浆果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他看了看周围的崖壁,只有石台上方的几处藤曼上结着浆果。如果,浆果有毒,那么一些鸟儿或者是小动物吃了后,应该会有些个尸体落到这石台上,可是,石台上并没有发现尸体。
也许,是太饿了,太渴了。
李南阳决定,吃。
他的吃相很狂野。手上,嘴上,怀里都沾上了绛红色的汁液。
他吃完浆果,心满意足的舔了舔手指头,躺在了石台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忽然,他的肚子有点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