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阳闻到了一些气味。
很多的气味。
不
不
不能说闻到了
应该说
很多
很多的
各种各样的味道
忽然之间
江河入海一般
涌向了他的鼻孔里
汹涌澎湃
浩浩荡荡
千头万绪
杂而不乱
什么
泥土…
青草…
蒲公英…
什么
毛毛虫…
水洼…
水洼里有一只青蛙…
什么
尿…
屎…
屎壳郎在滚粪球…
什么
……
什么...还有，刚才闻到的木柴和焦糊味。
他娘的。
这是怎么了。
刚刚，自己的鼻尖突然有些新鲜又奇怪的感觉，譬如，微微发热，软软轻轻、酥酥麻麻，湿湿甜甜……
接着，自己就莫名其妙地闻到了很多的味道。
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南阳实在想不明白啊。
这鼻孔里忽然之间满是天地之中各种味道的感觉，好似一个资质平平的写文章的人，写着写着才竭智疲、黔驴技穷了，但是，有一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个人突然文思泉涌，下笔千言，出口成章，唾地成文了。
卧槽。
太他妈的刺激了。
更令李南阳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是，当他脑子里想着泥土的味道时，他的鼻孔里在那一瞬间就只剩下泥土的气息了。
“咦”
李南阳灵机一动，嘿嘿一笑。
他想了想，尿。
“握日”
一霎那，一股子浓烈到辣眼睛的骚味直冲鼻腔。
那感觉，就像是李南阳先屏住呼吸，然后，把脸紧紧的贴向一桶在夏天放置了三五天的尿，在鼻尖马上就要沾到尿液的时候，猛地深吸一口气一样。
好吧。
李南阳咳嗽了几下，擦擦眼泪，揉了揉鼻头。
他收敛心神，不再让自己去想什么味道了。
他只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这一大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他娘的睡在地上了。明明没有休息多长时间，然而却精神百倍，简直就是他妈的小钢炮啊。然后，就在刚才，鼻子忽然变得异常灵敏，可能比狗的鼻子还要厉害了。
他娘的。
这是怎么了。
李南阳想了想，前些日子，他爬出火硫树洞，在悬崖峭壁上悬空着的石台上吃下那些红色迷人的毒浆果后昏死过去。
当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军营大帐里了。
好像，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很多事情，都变得诡异。
比如，他明明昏死在万丈悬崖的悬空石台上，可是，军营里的王大锤和一队巡逻士兵都亲眼看见自己是一个人走回军营里的。这不是扯淡嘛。
比如，那个老郎中和吴元直都肯定，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对自己进行过治疗，他们觉得是李南阳自己给自己吃下的草药治好了他自己的浆果之毒。
比如，那天，那个老郎中好像有一些奇怪，他好像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
还有，柳二嘎子等三个疯士兵还有那些看护他们的的守卫们，他们是不是全都死了，那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些尸块里的胖头大虫子是些什么东西呢。
还有，周黑牛说的那件匪夷所思的经历……
还有，王小八在那些残尸断躯不远的地方捡到了一个女人用的簪子。
还有，为什么，周黑牛在见到那个簪子的时候会有一刹那的神情变化。这让李南阳觉得，周黑牛好像认识这个簪子。
也就是说，周黑牛认识这个簪子的女主人。
那么，也可以说，那个女人曾经出现在血案的现场。她会是凶手吗。
那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周黑牛，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呢。他隐藏了什么呢。
那么…
……
李南阳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他晃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假设了。
李南阳明白，事先对一个人预设立场是很危险的，它会误导你的判断。
基本上，预设立场都是一种消极的有罪推定。
举一个例子。
王二和李四住一个村里，房屋住的不远，两家的庄稼地也挨着不远。
王二听人说李四是一个小人，他娘的阴险狡诈，明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占小便宜，还爱给别人穿小鞋。
如果，王二给李四预设了这个立场，那么以后发生在王二身上的一些不好的事的时候，而恰好这个李四也在当场，或者说李四在附近出现过，或者李四一句无意的话，甚至是一句好心的安慰之语，甚至是李四远远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很可能会使王二很容易的就联想到----一切肯定都是李四这个煞笔捣鼓的鬼。
但是，实际情况很可能并不是王二自己想的那样。
一切都不简单。
人心很复杂。
一切都是会变得。
所以，昨晚，吴元直问他为什么二人对坐之时自己一直往竹林里张望时，李南阳没有将自己觉得有人暗中跟踪着吴元直来到了这个竹林里，而这个跟随而来的人很可能就是周黑牛的这件事说给吴元直听。
李南阳不想给任何人预设立场。
他也不想在没有证据或者不了解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候就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
因为，这样，不仅可能会影响别人的判断，甚至，可能会对事物的结果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
李南阳想到这儿，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着木柴混合着尸块在火中燃烧的味道。
此时，军营里很安静。
除了，偶尔一两声虫鸣的声音，还有不知道从那个营房里传出来的打呼噜的响声。
也没有风。
但是，李南阳觉得自己的鼻子周围的虚空开始有一些异动。
如果，一片叶子，落在平静的水面。
那么，水面上，会产生一道道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圆形波纹会向周围慢慢的扩撒开去。
李南阳觉得，他鼻子周围的空气所产生的变化很像水面涟漪的反过程。
也就是说，李南阳感到空气里好像有一圈圈的不可见的波晕，正在由远及近，由大到小，慢慢的向中心的一个点收敛、聚集。
这个点，正是他的两个鼻孔。
现在，李南阳闻到了他想要的味道。
他循着这味道，曲里拐弯地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营房，朝着军营的西边走去。
很快，李南阳看到了前方有一片开阔地。
那儿正列队站着一排士兵。
这些士兵的旁边不远处有一片焦黑之地。地上正在冒着青烟，丝丝缕缕的烟气慢悠悠地飘来荡去，消散无影。
他知道，那片烧黑了的地方正是原来关押柳二嘎子等三人大帐的所在位置。
昨晚，周黑牛命人放火烧掉粘满血液碎肉渣的营帐和里里外外的那些尸块。
看来，烧的很彻底啊。李南阳想。
这时，李南阳前方列队站着的士兵里走出一个人，说：“李先生，您这么早就醒了啊”
李南阳抬头看着这个说话的士兵，一愣，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道：“我…我睡不着了，就随处逛逛呵”。
那个士兵好像看出李南阳脸上神情的异样，便解释说：“李先生，昨晚，您和周将军等人在这儿勘察血案现场时，我就在旁边的队伍里，您可能并不认识我”
“哦”，李南阳一寻思，“啊…你们一整晚都站在这儿啊，那也太累了吧”
“呵呵，李先生，我们不累，作为行伍中人，经常行军打仗，我们早就习惯了在某些时候晚上不睡觉了。对了，李先生，您来这儿是……”
“哦我就是醒的早随便逛逛呵”
“哦，周将军让我们驻守在这儿，防止晚上有些士兵出来拉屎撒尿的时候，不小心来到这个地方，您也知道，那些尸块里潜藏着能喷射黑水的胖头大虫子”
李南阳点点头。他知道，周黑牛谨小慎微，定时怕有些尸块万一燃烧不充分，杀不死里面潜藏这个胖头大红虫子，会伤及不明真相在附近出现的士兵。
那个士兵又指了指队列后面说：“尤其是这个地方，周将军说严禁无关人员靠近，并且火不能停下来”
李南阳走了几步，一看，那儿有一块大青石，青石上放着一大个尸块，周围的木柴还在慢慢的燃烧着。
这尸块正是在李南阳的建议之下，周黑牛让士兵留存下来的一块残尸。
李南阳稍微走近几步，他闻到了一股子尸臭味。
刚才，他之所以在闻到木柴和焦糊味时决定过来看看，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他想再看看血案现场，虽然一切都被烧成了灰。
李南阳知道，一些事物，在晚上看和在白天看是不一样的。
二.他想看看这块残尸。
在李南阳的心里，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应该去弄清楚潜藏在这里面的脑袋像狗尾巴草小穗的大虫子，至少也要搞明白这些虫子的习性和杀灭它们的方法。
他盯着那块尸块，看着，看着……
渐渐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