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布莱顿是英国人最多的海滩,距离伦敦不远。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许多人都会选择来这里度假,所以常常十分热闹。
这一天是3月29日,星期天。
一般这时候很少有人会到海边游玩,可是今天是复活节,况且太阳当空,是个适合外出玩耍的日子。大海也仿佛拥有了好心情,潮汐涌动带来徐徐微风,犹如善意的微笑。这里有许多穿着清凉的女士,她们不用理会外界的吵闹,也不必烦恼工作的操劳,尽情享受着海边的美景。许多穿戴整洁、打扮精致的人在这十分有名的沙滩步行街闲逛着,如此轻松和惬意。
艾玛·达史,一个自称29岁的女人,虽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年轻,但风姿依旧绰约。她气色很好,五官较精致,眼神媚人,身材曼妙,是个美人。达史也自知眼神妩媚,所以如果碰到有兴趣的男人,她便频频暗送秋波。这时,艾玛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魁梧、充满阳刚之气的中年男人,对着艾玛露出了笑脸,艾玛立马给对方甩去一个妩媚的眼神,同时还发出清脆的笑声,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然后假装没事一样淡然走过。走了一段距离后,她有意放缓了步伐,似乎在期待着刚刚冲她笑的男人能够追上来。
这个站在她背后看着这一切的男人也很聪明,立马就明白了她肢体动作的暗示,小步跟上,两三下就赶到了她身旁。他是一位长相英俊却不失阳刚之气的绅士。
他礼貌性地摘下帽子,道:“我不清楚我有没有记错人,但是如果给你带来困扰,那就真的不好意思。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你……噢!是那个会馆的慈善舞会,在那儿!再见到你真开心,我叫阿蓝·麦多纳。我是一个船长,你还记得我吗?”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就停下来,微笑不语。
艾玛·达史富有吸引力的眼神此刻显得更加令人心醉,她笑了笑,说:“喔?我还真没看出来呢。”她流露出了妩媚的姿态。
“也许我们见过面吧,哈哈哈,但是你觉得我应该记得你,这对我还是有点为难的,毕竟我参加的宴会数不胜数,见的人也各式各样,我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呢?不过,麦多纳先生,我们应该一起共舞过吧,对吗?我叫艾玛·达史,你可以叫我达史。”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制造说话的机会而随意扯几句。两人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也相互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略带尴尬地对视。
在布莱顿,这种艳遇、邂逅的事情经常发生,特别是在旅游旺季,更是数不胜数。然而这些美丽邂逅生于此、止于此,持续短暂的几小时就没有了后文,就像夏日里的冰激凌一样会消融得不留任何痕迹,但也让这美丽的海滩多了一份激情和浪漫。
但是艾玛·达史和麦多纳的交集却是有下文的。双方心知肚明的“表演”却演变成了事实,让人惊讶和感叹。故事在续写,双方也都认了真。
这段离奇怪事就这样开始了。
2
阿蓝·麦多纳似乎并没有把这种偶遇恋情当作玩玩而已,他被妩媚的艾玛深深地吸引住了,并不是简单的逢场作戏而已,熊熊爱火包围了他们。
麦多纳自称是一名资深的冷冻船船长,任职于纽·季兰德冷冻肉公司。因为在海上的生活非常孤单寂寞,希望可以早点结婚和妻子一起航行。他下一次出航是在三个星期后,他想,如果艾玛·达史愿意马上嫁给他,他们就可以立马一起航行,至另一个半球。
麦多纳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在去路易斯镇的马车上就向达史表明心迹,而这时他们还只刚相识了一个小时而已。他请达史在高级餐厅里吃了大餐,还点了价格不菲的香槟。
吃过大餐,他还在回程路上买了鲜花和甜点送给她。艾玛·达史还不了解麦多纳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从他愿意给她花钱这点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大方的人。可以说,麦多纳成功地给艾玛·达史留下了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除了之前为她一掷千金,他还做出了让艾玛·达史内心既茫然又窃喜的事:麦多纳想给她买结婚戒指,但是恰逢周日所有的珠宝店都关门了,于是他想尽办法让店家开门。真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啊!但是最后艾玛还是理解了他。
“嗯,无论如何,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和我妈妈讨论一下,不能这么快答应你。”
艾玛·达史低着头,踮起一只脚,用鞋尖在石子路地面上写着——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通常被求婚的女人内心已有了答案,但还是会回答“要问问我妈妈”,这好像已经成为标准答案。她内心清楚,如果没有把握好这次机会,可能这辈子就这样错过了。她打扮得很年轻,心态也很放松,但是她知道,实际上自己年龄已经不小了。
艾玛的爸爸早已过世多年,艾玛妈妈也很希望她可以早点出嫁,所以也没有反对。毕竟家庭开支一直是压在达史妈妈身上的一个重担,她开着一家小酒铺,虽然还清了债务和其他费用,但这收入只能养活一个人,所以母女俩的日常生活过得十分艰难,母亲还是希望艾玛早点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只是奈何艾玛迟迟没有出嫁。
次日早晨,阿蓝·麦多纳按时来拜访达史家。他向艾玛母亲请求她答应艾玛和自己结婚,艾玛的妈妈还是按照流程问了一些问题,在此之后,阿蓝·麦多纳向艾玛母亲诚恳地承诺,表示他会对艾玛负责。于是麦多纳给艾玛戴上戒指,由此确定他们已经订婚。
由于麦多纳最初结婚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与妻子共赴三周后的航行,因此他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所以很快他们就结婚了。他们选择在4月4日,星期六正式领结婚证书,举办结婚仪式,婚礼就在布莱顿的圣·詹姆士教堂,那个浪漫的邂逅地。因为麦多纳没有其他人亲友在英国,所以只有艾玛的十个亲朋好友出席了婚礼。婚礼结束后,他们在克拉伦登酒店举办了晚宴。
他们准备去查切斯特蜜月旅行,这次旅行也充满了麦多纳的办事风格——快到让人跟不上。那天晚宴结束后他们就出发去蜜月旅行了,玩了三天后就回来了。回来那天刚好是星期二,也是因为近期就会起航出发去新西兰,所以他需要提前收拾好行李,打点好船舱,这样子艾玛才能适应新的生活。麦多纳让艾玛等两天,给他收拾的时间。然后在晚上八点四十分一个人乘车去了伦敦。
艾玛·达史小姐,噢,应该是麦多纳夫人,在他母亲的小酒铺里等待着她的丈夫归来,但是四天过去了,杳无音讯。她如坐针毡,内心焦虑。于是,她单独前往伦敦。
然而,麦多纳夫人即将面临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她来到格兰德酒店,她的丈夫应该住在这儿,但是大堂经理告诉她,没有叫麦多纳的客人在近期入住过。于是她又跑去伦敦海员协会,更令人震惊的是,确实有一艘“科路克兰号”船——正如麦多纳之前提过的,但是这艘船的船长并不是麦多纳,而且现在这艘船应该航行在大洋中,正从新西兰返回。
麦多纳夫人不清楚她的丈夫出了什么事,她很难过,以泪洗面,然后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娘家,但是她仍然相信她的丈夫不会欺骗她,他是一个阳刚的、有担当的男人。她相信她的丈夫和她只是恰好没有碰面罢了,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接她。她每天就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在那里等着,还把这件事情当作与朋友的谈资,以此自我安慰着。
时间在流逝着,一个月都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指望她的丈夫能回来,也不再称自己为“麦多纳夫人”,还用回了自己的名字艾玛·达史,她和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对于麦多纳来说,结婚只是个幌子,骗取她的身体才是最终目的。
3
同年7月28日,发生一件看似普通,但是实际上特别异常的事情。
一个住在艾玛家附近、年纪相当于她的伯父的人,名叫帕托·卡克斯雷。他虽然没有参加麦多纳和达史的婚宴,但是也知道麦多纳这个人。他在伦敦旅游的时候,受邀参加沃拉姆·格林肉商协会举办的盛装舞会。去到会场后,帕托·卡克斯雷一眼就惊奇地看到那个销声匿迹的、艾玛的丈夫——阿蓝·麦多纳。
身穿苏格兰民族服装的麦多纳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面带微笑。他周旋在漂亮女性当中,和她们谈笑风生,热情跳舞。这富有磁性的声音,这容貌,是艾玛·达史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他就是麦多纳,那个结婚后就消失的人。
卡克斯雷很震惊,便暗中观察麦多纳。
他敢肯定,这就是麦多纳,但是为了避免认错人,他还是向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
“我想请问一下,那个身穿苏格兰服装的是谁,我瞧着他有点眼熟啊。”
“是那一个吗?他是康普顿·马尔科姆,一个很特别的人。”工作人员对卡克斯雷挤眉弄眼地说道,“他也是个传奇人物了,家有妻子却仍受漂亮女人的喜欢,唉。”
“原来如此。”
麦多纳正在餐台拿酒杯,卡克斯雷走了过去,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好啊,麦多纳先生!”
麦多纳转过身来,面露惊讶。
卡克斯雷说道:“很久没见到你了,躲到哪里去了啊?果然,人要坏起来还真是可怕,你知道不知道艾玛·达史还在苦苦等待你回家?她也真是凄凉啊。”
良久,眼前这个男人才小声地问道:“我们不认识你说的女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我叫马尔科姆,不是你所说的麦多纳。我的确已经结婚多年,我家就在伦敦。希望你能够认清楚再说那些话。”
他说完,转了过去。
卡克斯雷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认错了。按道理,对方如果真是麦多纳,在听完自己的这一番奚落以后,应该是胡说一通然后借机溜走,但是现在的他看上去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而且在这如此轻松的状态下,被人叫成“麦多纳”,又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很难装得如此淡然的。
但是卡克斯雷还是想试探一下:“真的是这样子吗?”
他要想试探出点什么也很难,很明显面前的这位不想正面回应。他有点不甘,问题都还没真正开始就结束了。于是他马上给艾玛·达史发电报,让她赶紧来确认一下。
艾玛一听,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她和康普顿·马尔科姆见了面。
当艾玛见到马尔科姆的时候,她敢肯定,他就是自己那个消失的丈夫,他就是阿蓝·麦多纳。
但是他坚决表示自己不是麦多纳,要知道,重婚可是重罪,是会被关进牢里的。
康普顿·马尔科姆是伦敦斯密斯菲路德区肉商协会的一员,而船长阿蓝·麦多纳则是他乔装的身份,用来骗艾玛·达史结婚。
案子在11月的贝林法庭开庭,开庭当天,群情激奋,案件在英国引起了极高的关注。起先,有太多的证据指明被告犯了重婚罪或者是婚姻诈骗罪,许多艾玛的亲友也能作证。
艾玛也十分肯定,站在被告席上的男人就是骗婚的麦多纳。艾玛告诉审判长,她记得在结婚时,她注意到麦多纳掉了一颗犬齿,这是他这个年纪不应该的,因此很特别,她记住了。
果然,在检查时,工作人员发现被告真的少了一颗犬齿。
艾玛又说,结婚第二天,她给他梳头时,发现他前额有一个形状特别的疤痕,审判长让人去检查时发现,被告前额确实有一个疤痕,且完全符合艾玛所说。
另外一个有力证据,则是他曾和艾玛表示他是冷冻船“科路克兰号”船长,而现实里,他的确和这艘船有联系。那年年初,这艘船运载的一部分新西兰冷冻肉的确就是送到马尔科姆的公司的,这当中的相关许可文件和账单正是由马尔科姆主导。可以说,他对这艘船的基本信息是有所了解的。也许就是他在编造谎言时随口用了一个他有点了解的船。这个问题成为审判庭的焦点,原告被告爆发了激烈的言语冲突。而且,场上的其他证人也都坚决认定康普顿·马尔科姆就是阿蓝·麦多纳。当中有一个证人,是艾玛婚礼的牧师劳雷斯·克伊斯,也是看着艾玛长大的,所以他对新郎的印象尤为深刻。他坚定地以上帝之名发誓,他就是艾玛的新郎。无论是婚礼上的牧师的管家查尔斯·艾鲁斯,还是参加宴会的宾客,都一致认同马尔科姆就是麦多纳。而且,就连他们初识时去路易斯镇的马车车夫以及去查切斯特蜜月旅行的车夫、旅馆的服务员、女仆和门童,都指认,这个人就是与艾玛·达史以夫妻相称的男人。
在即将宣判的时候,马尔科姆的两个好友到达审判庭并告诉审判长,他们在那年春天的复活节假期确实去了布莱顿,还碰上了麦多纳,聊了很久,而这个时间,和艾玛所说的和麦多纳认识的时间恰好吻合。
从这里似乎可以断定,麦多纳就是马尔科姆,他犯了重婚罪!
4
故事到这里还是很普通的,没什么特别,但是接下来的故事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原告结束了控诉,接下来就到被告陈词了。
而接下来的证词,也让马尔科姆撇清了罪名。
这起初只是一个很小的婚姻纠纷,但是因为存在着无法证明的地方,因此令人好奇,在英国掀起巨大轰动。这件事情被报纸争相报道,而且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伦敦斯密斯菲路德区肉商协会附属中央鲜肉市场的总监达路巴特·赫鲁特,就是马尔科姆强有力的证人。
他说道:
“原告说,马尔科姆以麦多纳的名字在布莱顿骗婚艾玛,时间是3月29日,星期日,复活节。但是那天上午,他和我一起去基督教堂礼拜,就在市场附近。礼拜结束以后,他来我家吃了午餐,下午四点我们准备去看电影,但是那里没有票,所以在九点半左右我们就各自回家了。我印象很深刻,所以我绝对相信,马尔科姆不是你们所说的麦多纳,他也没有去布莱顿。”
而且,斯密斯菲路德区基督会牧师、管家、马尔科姆的妻子辛塞尔,甚至常常和马尔科姆同坐的陌生男士、市场里的朋友,都站出来证明,马尔科姆在原告所说的那段时间里,他照常上下班,从伦敦的家到市场。如此多人肯定这一点,还不能证明吗?
此外,马尔科姆也有一个强有力的反证。
马尔科姆所住的克拉坤威路街833号公寓,在4月6日星期一晚十点左右附近的一家玩具店着火,他是第一个冲出来和消防员一起帮忙灭火的,在场的消防员、警官、帕克拉姆一家以及其他旁观者都可以作证。如此说来,他怎么可能和艾玛·达史在查切斯特蜜月旅行呢?然而,原告方艾玛·达史、艾玛母亲、旅行车夫和宾馆所有工作人员都认定,这一天他们正在蜜月旅行。他们坚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不可能有长得如此像的两个人,马尔科姆就是麦多纳。
但是事情也变得尤为离奇,同一个人,却好似有两个分身,同时出现在布莱顿和伦敦,这太不科学。但是只能这样子解释。审判长、陪审团以及新闻工作者都不知该站哪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情变得很复杂。这个人到底是与艾玛新婚的麦多纳,还是马尔科姆?是在查切斯特与艾玛共度蜜月的麦多纳,还是在积极救火的马尔科姆?真的难以界定。
因为事情的复杂性,第二回公审定在12月16日到2日。公审时,双方依旧坚持各自的说法,气势十足。此外,伦敦一名知名的牙医补充道,马尔科姆的犬牙是在4月18日,即艾玛的丈夫失踪以后的一天,由他拔掉的。那些支持马尔科姆的人感觉更胜一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但是,在布莱顿酒店的老板和女服务员、在卡拉轮登举行晚宴的酒店经理和服务生也都来到审判庭支持艾玛,被告又理亏一层,而这一边的艾玛党又欢呼雀跃。
不论怎么调查,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这个人是不是麦多纳呢?真的难以解开这个谜团。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真相吧。但是,从科学的角度上看,同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分裂成两个人的。如果是一个人伪装成两个人的话,那这个人也是扰乱社会秩序,给社会带来恶劣影响。
最后,康普顿·马尔科姆被判重婚罪,入狱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