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帝都最出名的古玩花鸟市场。
“琳琅斋”的老板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在个民居社区旁边开店,出售玉石、古玩、字画等,玩儿的就一个“雅”字。旁边有一个幼儿园,附近最高文化殿堂,估计是一个二流没名气的小学。社区里,出入的,不是女人就是小孩。
下午三点,社区里没一个人,阳光静谧地流淌一地。
田采虹坐镇琳琅斋,一边不屑地想着,一边躺在太师椅上玩手机,三百六十度角地美美自拍。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那边传来个兴奋的声音:“采虹,今天下午静安庄的车展我有两张门票,一起去转转呗。”
“不去。”
“你今天有事?”
“对。”
“什么事啊?连车展都不去了,难道你找到男朋友了?居然都不介绍给姐们儿,你可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别瞎说,我下午要看店。”
“看店?什么店……”那边似乎有点蒙。
“琳琅斋啊。”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田采虹不耐烦极了。
“噗……”话音一落,就听见那边笑得乐不可支,“得了吧,就那破店,几百年都不会来个鬼。”
“这店是人家的,我一小雇员,不看店谁付我工资啊。”
“哈哈哈,别的雇员说这话,我信。你说这话,我可不信!别唬我,平常你一年能去个三天都不容易,旷工成这样,不一样是工资照拿?我和你说,今儿个的车展,可是个大车展,出入有很多优质男啊!”
“我想一想。”田采虹微微有点心动,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犹豫不决,电话那边的声音诱惑极了。
“这还想什么啊!这店不是你表妹开的吗!为了你终身幸福的大事儿,旷工一下午,你表妹不会说什么的。”
“可……”田采虹脸色阴晴不定。
对外,她从来都说琳琅斋是堂妹田瑾开的,可事实上,她很清楚这铺子的产权人是燕家的幼女燕陈。对于燕陈,田采虹很有印象在十七年前,燕陈还不叫燕陈。那时候田燕两家抱错了娃娃……燕陈当了她五六年的堂妹。
她见燕陈的次数不错,印象却很深刻!毕竟……虽然田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家里人却很疼孩子,可到燕陈这里,却反了过来。伯伯、伯母说燕陈是个不听话的小孩,该打。
于是,她对燕陈的印象总停留在那个被伯妈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脏兮兮得像小猫似的瘦弱女孩。
小时候的燕陈,她一点也看不起!那小孩就像是软趴趴的泥巴似的,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田采虹不爱带她玩,也不喜欢燕陈冷漠冷静冷淡的眼神。她总记得燕陈脏兮兮的小黑脸上,黑白分明,比琉璃还剔透。可后来,就是这个她看不起的堂妹,却被告知是高门大户家的孩子,被高贵低调的豪车接走,有小保姆抱着回去,翻身一变成了受宠的小公主。被送回伯伯家的,是田瑾。田瑾比燕陈好看,比燕陈高雅,比燕陈温和,浑身都透着高大上的公主范儿。而且,田瑾对堂哥、堂姐们也很好,虽然身份对调回来了,可燕家那对看上去好高贵、好威严、好厉害的夫妻,却依然经常来看田瑾。
燕爸燕妈疼田瑾,这根本不是秘密。譬如,在社区里这套店铺,据说是燕陈自己赚回来的。可是,就因为田瑾一句话,燕妈就把铺子送给田瑾来运营,田采虹也是这样被堂妹请来做了雇员。田瑾说:“小陈姐姐念旧情,给堂姐找份活,免得堂姐无处安生。”
说这话的时候,燕陈、燕妈都在边上,眼睛黑漆漆的,却没吱声。田采虹局促得手足无措,一开始,这份活她做得还兢兢业业,很认真。可后来,田采虹发现店铺内容都是田瑾随着自己的心意,一手包办。这么明目张胆地用燕陈的产业,干自己的爱好。连田采虹都胆战心惊,可燕陈却不管!过了些日子,连古玩店都改名成“琳琅斋”,主做玉器生意……
“瑾”的意思就是美玉,她做玉器,不明摆着要改弦更张,把铺子彻底变成自己的。为这事,田采虹还埋怨过堂妹田瑾,觉得她做得有点过分,怕燕陈生气,怒火引到自己的头上。
田瑾笑笑,直接来句:“没事,干妈说过,这铺子交给我运营,小陈姐姐没这么小心眼的。”
这和小心眼没关系吧,这是踩着燕陈的脑袋做麻雀窝呢!
田采虹压根儿不信燕陈不生气,可结果正如田瑾所说的,燕陈没反应……
田采虹不由得惊得又羡又妒,心想:“堂妹可真是厉害啊,居然能把富人家的小公主都摆平。”
田瑾说:“堂姐太拘谨了,自家姐妹,小陈姐姐的东西就是妹妹我的,妹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铺子,你随便看着就行了。”
就这么善解人意的一句话,田采虹终于没了打工的心态。这三年来,燕陈不过问店里业绩……红色的毛爷爷一天都没少给过。田采虹觉得很开心,寻了份好差事。不过……再偷懒,她也只敢在燕陈出国的时候。如今燕陈回国了,田采虹胆子又缩回豆丁大了。这不,最近几天,她守着个破铺子跟木头似的……
好友说:“采虹,你不去可是会后悔的,这铺子你原来都不管,现在装什么样子?怕什么,凡事不是有你堂妹田瑾吗!”
为这一句话,田采虹恶从胆生,一拍大腿:“对,燕陈算鸟!这铺子她都交堂妹田瑾了,不去车展看帅哥,那才是大损失呢!”
燕陈到琳琅斋的时候,就看见空荡荡的门面。大门落着锁,门头“琳琅居”三个大字在错落枝条的阴影下,显得有点破旧。她抬起头,一言不发,在门口站得有点久,小区的物业,保安来来回回的,见小姑娘腰杆笔直,眉眼黑漆漆的,神色冷淡地看着招牌,心里怪异极了!保安是个憨厚的小伙儿,脸蛋黑黝黝的,劈头就问:“买古董?”
燕陈没吱声,小保安傻笑两声,四处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丢出一句:“别在这家买……”
燕陈扭过头,终于看了他一眼,脸色有点古怪,在这样的静默中,她迎来了小保安义正词严,愤愤不平的第三个“忠告”:“这家店主脑子有坑!”
抿了抿唇,燕陈啼笑皆非,被人当面说脑子有坑,这是第一次。她眼神沉了沉,不等仔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保安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没影了。
开一间古玩店,是燕陈的爱好,她生来冷淡,却很喜欢把玩古玩书画,喜欢徜徉在时光的长河中体会历史的风流。
这家铺子是她高三那年入股市后,凭着敏锐的计算和判断,在赚下第一桶金后,琢磨出的第一个爱好。对这家店,燕陈是有感情的。可惜,这种感情在亲情的逼迫下,变成了母亲讨好田瑾的一件小玩意儿。燕家有权有势有钱,这种铺子,母亲如果想开,随随便便就可以开许多个,可偏偏田瑾看中的是她的。
传言一点不错!曾经的她……懦弱,孤僻,不合群,也不善言辞。田瑾要,母亲一说,自己就给,一伸手,不过是刹那!
燕陈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如同死水一般平静无波,再也不会掀起波澜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以为年幼无知的自己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不过在色彤死亡的刺激下,逼迫叶浅浅离开了俞景,逼迫俞景不得不和自己结婚!可直到回国,站在这里,燕陈才知道自己太武断了!
迎着下午温暾的阳光,黑衣女孩嘴角扯出一抹平静的微笑。一辈子太长,田瑾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是她燕陈的人生,绝不止于二十四岁!撕破脸,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忍。现在,她就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拿回来,从这件古玩店开始!
半小时后,琳琅斋面临开业以来最大的困境门锁被撬开,大门砸坏,门头上的招牌也被人摘了,落了无数个漆黑的脚印。
轰!下午的阳光仿佛洪流一般,奔泻而入,喧嚣地填满了店面内的昏暗。多年来阴晦的气息,一扫而空。连带着古玩店的外面,都添了一层檀木古香的味道。今儿个,琳琅斋里里外外,热闹极了。许多附近的住户路过了,不住地指指点点:“看,我就说这店开不长吧!”
某保安立在门口,眼角一抽抽,扯了扯身上的西装革领,腋下夹着文件的物业管理小刘,磕磕巴巴地问:“刘哥,这女的该不会是买了假货,心里不服,跑来砸场子吧!”
被叫作刘哥的青年,看着施工作业队进进出出,白白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别瞎说,产权人是燕小姐,营业执照也是她办的,别说她要拆门,就算把里面的东西都丢出来不要了,只要不扰民,那就纯属合法。”
“刘哥你糊弄我,燕小姐不是腿长腰细,脸很漂亮,喜欢穿米黄色小套装,开玛莎拉蒂的那个漂亮小姐吗……”
“听说那是田小姐。”
“不会吧,我看着这几年,都是那个开玛莎拉蒂的漂亮小姐来管铺子……刘哥,你说你会不会认错人,被忽悠了?”
物业小刘脸色乌漆麻黑,不说话。
错了吗?不能啊。
那个穿着黑衣,瘦瘦小小,眼睛却格外清亮冷漠的女孩分明带着身份证、产权证、营业执照什么乱七八糟的证件。
他们做物业的脸,可以错;证件,却绝对不能认错。可就如同愣头傻保安说的,田瑾是古玩店主的形象根深蒂固,就连物业小刘都禁不住怀疑起来。
他没吱声,可手中不动声色,却打起了田采虹的电话。弄清楚吧,人都过来,说开了,总比这不上不下吊着好!此时。一百米外,古玩店里,某施工作业队队长的声音炸雷似的响起:“什么?燕小姐,里面的东西真的都不要了?”
燕陈皱着眉头,不悦地掏了掏被震疼了的耳朵。施工队长不好意思地缩回了头,有点虚,吞了吞口水,干笑两声看着燕陈。这里店面约莫有二百平方米的样子,虽然空荡荡的,却也排着许多橱柜,上面搁着各色小东西,譬如玉扳指、水晶烟斗什么的,有点凌乱。
不仅乱,地上还蒙了一层灰。斜阳从外面照过来的时候,在古玩店里打下的一层光柱中,扬起了万千尘埃。
指尖从架子上缓缓地抹过一指黑。看得出来,铺子鲜少有人来,也少有人打扫。燕陈的心里极不舒服,像是被一根刺扎着,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如果听不懂,可以带一个学习机来上班。”
“可橱柜什么都是新的……”
“丢了。”
这是第三遍!燕陈的脾气看起来不是很好。施工队长不敢再说,连忙干活去了。
把手包丢在沙发上,燕陈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塞在了沙发里,静静地任由脏兮兮的灰尘,扑簌簌地落满了她的发梢、脸蛋、衣裳。不知道为什么,回国以后,她的心就越来越硬,
硬到碰一下都会疼!
曾经,那些装作不在乎的事,也如同飞烟卷尘,漫天匝地。就像是这个古玩店,如果田瑾努力经营的话,燕陈此时也许没这么疼,没这么深沉的无力,偏偏此时在她眼里呈现的是一个玩坏了的店铺。
看得出来田瑾对这个店铺根本没上心,既然本来就不在乎,当初何必要和她抢?心口一缩,一丝淡淡的不悦徐徐地在心口蔓延开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苦涩,似麻木。
刺破了一切,闹翻了天,却尝到百般滋味,若一道雪亮到近乎锋锐的光,让她心中无比亮堂。姜薄东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闭着眼睛,从容不迫地坐在古玩店的正中心,女孩文文弱弱,神色凛冽而疏离。
这种样子的燕陈,姜薄东一点都不陌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燕陈就是这样的神色,一身的肢体语言写着五个字“不要来惹我”。
这种清淡冷漠,对极了他的胃口!他喜欢这女孩。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呐喊,要贯穿进入她,要让她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女人。这是姜薄东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这种兴趣,可接下来他看见了燕陈那一击必杀的狠戾。
一个过肩摔,她折了几个男孩的里子面子,用皮带勒着一人的脖子,迫使那男孩不敢妄动。当时,燕陈淡淡笑了一下。她的脸、手、身体、气息都写着文秀,动作偏凛冽得置人死地。有一瞬间,姜薄东甚至认为,如果那男孩不服短,这小丫头会不会真的勒死他?她也敢?可她的眼睛依然淡淡的,疏离地写着五个字“不要来惹我”,眼神之下的情绪,是沉如冻水的死寂。
姜薄东见过那么多女人,却唯独这一个撩了他的心。
她不想被人招惹,可姜薄东偏偏想去惹她。他被她勾得心里像是被羽毛挠着,痒得几乎受不了,明明知道对面的包厢是什么样子,他却不由得走进。这是姜薄东第一次追随一个女人的步伐,如此坚定而强势地想要走进对方的世界和内心。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别人”的口中,他知道燕陈已婚的身份。
姜薄东不是什么好人,却有自己的底线他绝不愿破坏别人的婚姻去做一个男情人。
他帮燕陈解围,却立时抽身!
这女人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滋味、诱惑,都足够让他毁灭原则,成为他最鄙夷的那一类人。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他又在第一时间知道了燕陈离婚了!
在利比亚会所的门口,捡到被下药的燕陈的时候,这女人是单身离异女青年。
真好,一个干净的、不属于任何男人的身份。
嘴角扯动,姜公子徐徐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不肯带她去宾馆,是因为害怕过于昏暗的灯光会滋生男人心底最深沉的原罪,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顺理成章地吃了她。
姜薄东是自傲、自信的男人,当他敏锐地发现,燕陈对自己的诱惑,并不止于肉体时,他就决定了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绝不会贸然占有她!
这些天,姜薄东跟着燕陈跑各种关系,跑各种路子,看见了轻松的、平静的、烦恼的、无奈的她。虽然是一个成熟离异女人的身份,可燕陈纯粹得像个孩子似的,通透得没有瑕疵。
这样的燕陈啊,太容易被人欺负了!姜薄东无奈又爱怜,恨不得揉揉她的头,看看她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敢不敢不要这么孤僻又沉默?他怜惜,担心,对她牵挂又牵挂!可直到现在,看见古玩店里,那个在脸上戴上一张冰雪做的面具,用铁链锁住内心,凛冽又冷漠的燕陈。
姜薄东赫然惊觉:自己的怜惜是何等多余!这女孩明锐,足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守护和担心,因为……她自己就会是最好的矛与盾!
虽然不知道是谁惹着她,可姜薄东不喜欢看见浑身是刺,戒备而疏离的燕陈,哪怕最初吸引到他的,的确是燕陈强势凛冽的形象!
眼神在瞬间沉了下来,这世上,只有他姜薄东可以招惹燕陈,其他人不准!
“怎么在这里坐着搬东西到处都是灰尘,你不觉得呛吗?”一手帮燕陈挡住了簌簌落下的灰尘,姜薄东眯眼,不赞同地拉住她的胳膊,正准备带她出去。
“啊!”这时,门外骤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田采虹一回来,就看见门被砸了,锁被撬了,古玩店里的橱窗都被人丢了出来,施工队进进出出。
一口气抽到喉咙里,她气得血液上冲,手中的皮包拼命地砸。
“救命啊!杀人了啊!”一边揍人,一边还扯着嗓子拼命号着,叫得就跟被人凌辱了似的。燕陈被叫得脑壳疼,冷着一张脸,走到门外,双手环胸也没吱声,一双淡漠的眼只不过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
施工队长的脸立刻红了,讷讷解释:“老板,这女的疯了,见人就抓,逮什么都咬,我们没办法搬东西啊!”
都是精壮有力的大老爷们,却被一个女的揍成这样,燕陈鼻腔中透出一丝冷意,也算是开了眼界。她这似笑非笑一声“嗬”实在太犀利,都不是蠢的,一群老爷们越发坐立难安。
有人不安地说:“老板,我马上报警,抓了这疯婆子……”
“砸老娘的店,还要说老娘疯了?我和你们这帮孙子拼了!”
眼见田采虹就要扑过来了,旁边蹲等真相的物业小刘,还有愣头小保安全部傻眼了。他们喊人过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的。
“田小姐……冷静!冷静!有话好说啊!”两人来不及看戏,连忙跑上去拉架。
“冷你个头!老娘长这么大还没人敢骂我一声疯婆子!”田采虹是能吃亏的性子吗?
连田瑾都让她三分,把燕陈的店交给她看着。这女人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很不好惹。可今儿个,田采虹恐怕就要吃苦头了。
“啪!”一声巴掌的声音,清脆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一下。田采虹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哪里被人打过巴掌,当即被打蒙了,口中粗鄙的骂声停了下来。旁边的施工队员、物业、保安纷纷怔住了。
啧……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说打就打呢!一巴掌上去那么脆,多疼啊。一群老爷们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脖子缩了缩。寂静之中,燕陈轻描淡写的嗓音,从容不迫地响了起来:“冷静了吗?”她的音质,普普通通。并不脆亮,也不甜腻,但是语音中带着的气势,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一缩。
田采虹也不是第一次见着燕陈了,可这一次,却是被燕陈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你……”
燕陈浑身还沾着古玩店里扑棱棱掉下来的灰尘,脏兮兮的,却看着孤直而冷静。她冲着田采虹,不温不火,淡淡一笑:“你要还没冷静下来,我也不介意再赏你一巴掌。”
围观路人哧哧地笑了起来,田采虹脸都白了。
燕陈不理她,一扭头,径自冲着一群愣住了的施工人员,轻描淡写道:“发什么愣,继续搬!”
诸人缩紧脖子,埋头干活。一瞬间,周围的气氛寂静得近乎诡异。
田采虹脸色青了又白,一双不甘心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燕陈,好半天,压住火气,小声音地沟通:“小陈,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这时,施工队长非常有眼力见地把燕陈刚刚坐着的沙发搬了出来,燕陈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上面,徐徐地往后一靠,闭目不言。
风吹在田采虹的脸色,火辣辣地疼着。刚才燕陈那一巴掌,下足了死力道!这丫头真反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她,又摆起了架子!田采虹羞愤极了,气得挖肝挖肺地疼,奓毛地伸手就要去抓燕陈的脸。
“小丫头,堂姐和你说话,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不等她抓上去,燕陈骤然睁开了双眼。今天的燕陈穿着黑风衣,明明瘦弱,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可那张雪白的脸上却嵌着一双晶莹如雪的眼眸。那眼神镇定、从容,却也如刀子似的冷漠,剐得人头皮都疼了。
田采虹心口紧紧一缩,连忙收回不安分的动作。
“谁是我堂姐?”轻轻问了一句,燕陈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田采虹骄傲地挺起了胸脯,露出一张被打肿了的小脸,得意道:“还能有谁,我不就是你堂姐!”
“嗬。”微微一笑,鼻腔中又透出了一声轻哼,燕陈饶有兴味的目光,比软刀子还利索,剐着人的心头肉,片片见血。她甚至都没多说一句话,可浑身上下却明明白白透出一个信息。
“你谁啊?”
“我……”田采虹下意识想回答,可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从头到尾燕陈没问话,一切的不屑和轻蔑,都只是她的姿态泄露出的信息。
愤怒的诅咒和谩骂一下子堵住了嗓子眼,某人狠狠地气红了眼睛。
这是燕陈吗?什么时候燕家的女娃娃连一个眼神都这么有杀伤力?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说反话了?不过,最让田采虹不安的不是别人,而是……燕陈身后跟出来的男人!这男人五官精致,身材挺拔颀长,身上的西装熨帖,手上戴着低调奢华的名表。
这些年,田采虹跟着堂妹田瑾,也培养了一点眼光,她自然看得出男人这身穿戴看上去简单,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不下七位数字。
田瑾说:“姐,你都二十八岁了,眼光放低点,早点找个男人嫁出去得了!”
田采虹何尝不想嫁,可那也得有个目标吧,随便阿猫阿狗的,她可不能嫁。
田瑾说:“你眼光太高,这样吧,你看着小陈姐姐身边有没合适的朋友,她身边跟的人总不会差。”
田采虹总跟在燕陈屁股后面转,何尝不是在打燕陈男性好友的主意。可燕陈的朋友真的是少啊!少有几个男孩子,家世不错,可惜就是矮矬宅。如今燕陈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个不错的男人,品味相貌身材看起来都是顶好的。
问题又来了,燕陈变得不好相处了。这小丫头一见面就扇了她一个巴掌,冷冷淡淡的,性情和三年前天壤之别。田采虹现在连和燕陈说一句话都难了,还谈什么让燕陈介绍男人给自己认识。
虽然不知道燕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燕陈的这种改变,无疑让田采虹心里说不出的不安,她也怕自己一冲动,泼妇的模样暴露,减印象分。犹豫半晌,她红着眼睛,暂压下燕陈拆了古玩店的不满。
她犹豫,愤怒,不高兴。可燕陈比她更犹豫,更愤怒,更不高兴。看见她,燕陈的心里却只觉翻腾奔涌,恶心极了!有的时候,燕陈情愿自己眼神不要这么敏锐,一眼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譬如叶浅浅,譬如田瑾,也譬如田采虹……
从田采虹的动作和眼神中,她立时就看出来这个女人对姜薄东起了意。姜薄东这些天,也帮了自己很多,他以为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伪装得很到位,扮演成一个对“姑姑”心有遗憾的好侄子,能够松懈她的心思。可姜二少却不知,如果燕陈真的抗拒排斥他,早就撵他走了。二少的专业伪装渗透侦察神技能,能够瞒过任何一个人,却瞒不过天生洞察力彻底逆天的燕陈。
换言之,燕陈不讨厌姜薄东,认可他以这样无害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所以,她不揭穿,认可是一回事,可谁都不希望自己家的破事被别人知道。
姜薄东是个好人,所以她更不希望田采虹这样的女人觊觎姜薄东,染黑了二少洁白的羽毛。
“老板,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施工队的动作十分迅速,眨眼的工夫,百平方米的古玩店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空出了大片大片的空地。
“找个车,垃圾分类,全丢了!”从露天的沙发上抓起手包,燕陈挪开目光,不想再看这些垃圾一眼,扭头就准备走。她这么一走,田采虹终于切切实实地生出了恐慌。
“小陈,这东西都好好的,你怎么能说丢就丢呢?丢之前,是不是要和堂妹说一声……毕竟这古玩店,也有堂妹的一份啊!”
男人不是自己的,可古玩铺子,这三年可真是田采虹的。婚姻可以容后再议,可事业被击垮了,那可就干干净净地没了。田采虹来不及管姜薄东,上前两步,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连忙又道:“你才回国,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来拆铺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燕陈被她拦着路,根本不吱声。
田采虹明明尴尬成这样了,却觍着脸,还在继续商量:“我在这家店里,付出好几年的青春,你这一拆店,往后我可怎么办?”
她说着,脸色惆怅极了,可惜燕陈软硬不吃,只冷冷地双手环胸,看着她。
田采虹急了,软趴趴地又打起了亲情牌:“哎呀,你出国一趟,人都瘦了一圈,一定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谁给你委屈受的,和你采虹姐姐说说。别伤心啊,有你采虹姐姐在呢,今晚上到你采虹姐姐那儿吃饭,我们好好地叙叙旧……”
从威胁,到怀疑,到愤怒,到最后的友情牌。燕陈看她一个人夸张又无聊地演了这么多的独角戏,终于忍不住拧着眉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你确定要和我叙旧吗?”声音依然是冷冷清清。
她肯吱声,那就是有戏啊,田采虹欣喜若狂:“对啊,我给你炒几个小菜,连阿瑾都说我炒菜好吃呢,你一定要尝尝。”
听见田采虹搬出田瑾,燕陈的目光越发古怪讥诮了,淡淡笑笑,她仿佛终于想通了,徐徐说道:“那我们的确可以叙一叙,比如,你和我说说古玩店里的真货怎么百分之八十变成了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