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宗缓缓睁开眼，迎面而来的，是温暖却淡白的阳光，以及……大脑中几乎撕裂般的疼痛。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他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屋里只有一扇小窗，所以并不明亮。他认出这是他自己的屋子，但门外没有一点声音，好像保护区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倒是也不愿去想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或者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对现在的李绍宗来说，任何脑力活动都会加剧他的痛苦。
“醒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绍宗的大脑里响起来。这是冗虫在说话，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再次产生剧痛，但他咬牙挺了过来。
“嗯……”李绍宗捂着头。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他们没事吧？”
“李绍宗，你觉得呢？”冗虫低沉地说。
李绍宗沉默了下来，他本该就知道答案的。他还记得晕倒前发生的事，他知道这是谁的错。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中都保持着这种死一般的寂静。
“你昏迷了三天。”冗虫打破了这种沉默。
突然，李绍宗的头像被针扎般刺痛起来，他咬着牙挺住，慢慢把头伏倒在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神经性疼痛，我连续占用了你的身体好几分钟，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冗虫说，“你差点也死在那里。”
“知道。”李绍宗说。
“那些人的武器看起来不是常规的武器，威力远比常规子弹强得多，”冗虫说，“尤其是那个光头手里的炮，他甚至能够破开我的防御。”
“他们都不是普通武器，都发着紫光。”李绍宗捂着头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冗虫说。
“我问谁去？你知道？”李绍宗有些不耐烦，持续剧烈的头痛让他的心情异常烦躁。
“看见那个光头男人的时候，你完全失去了理智。我甚至都无法控制你的身体。”冗虫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李绍宗，你得告诉我。”
李绍宗的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一股寒意侵彻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不想再说话了，干脆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他知道，冗虫这是在质问自己。毕竟，如果当时李绍宗没有疯了似地冲向那个光头，或许陈梦林的父母就不会死。
“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冗虫的声音自然不是用一层被子就能阻隔的，“你见过那个光头？还是说你见过那样的武器？”
李绍宗徒劳地捂住耳朵，他根本不想再听到冗虫的声音。可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问：“虫子……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点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冗虫说到一半，李绍宗却打断了他：“虫子，你是不是不能读我的心了？”
这一次，冗虫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几秒，它才说道：“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晓言走的那一天，你从天庭回来的时候，我就读不了你的心了。”冗虫说，“现在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啧……我……这事得扯到十来年前了。”李绍宗叹了口气，“我爸你知道吧？那个老矿工。”
“我能不知道？接着说。”
“我大概六七岁的时候，他就死在了一场矿难里。当时矿上没什么人，所以也没多少人受伤。当时不知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我爸死的这事不对头，毕竟老板本人也死在了那条矿道里。我后来又回去过，还真查出来了点问题，矿难当天，我爸曾经挖出来过一块诡异的石头。”李绍宗说。
“让我猜猜……就是那种跟灯泡一样的紫色的石头？”冗虫说。
“不得不说你这个比喻非常贴切。”李绍宗接着说，“我想着我爸就死的冤，这么个老老实实的矿工怎么就碰上这事了？”
“那是天灾。”冗虫说，“现在你不是该考虑一下那块石头的问题？很明显，有人用那东西把他们的武器强化到了+18。”
李绍宗晃了晃头，下了床。阳光比刚才明媚一些了，他想去找点吃的，但刚出门，一根黑线就从他的手臂里伸出来，扒住了房门，把他拽回了屋里。
“等等。”冗虫说。
李绍宗回头一看，注意到了门板上贴着的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们家。
就一句话，字体很娟秀，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孩写的字。李绍宗苦笑一声，我一直保护着这个保护站这么长时间，可他们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谢谢，我也从来都不觉得他们欠我这一句谢谢。但是，明明我偏偏没能保护好你们一家，却只有你跟我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李绍宗的心里突然痛了一下。或许，这才是李绍宗最脆弱的地方吧。陈梦琳没有怪罪自己，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这反而让李绍宗更加自责。他随手撕下了那张便利贴，背面署着名：陈梦琳。
李绍宗看了一眼，回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出了保护区。
他突然不想吃东西了，外面才刚刚凌晨，难怪整个保护区都这么安静。他绕着保护区走了半圈，在保护站后面看到了两个隆起的土堆。虽然他们跟站长只有一面之缘，但保护站的人们还是将两人安葬了。
陈梦琳就坐在那两座新坟旁边，李绍宗站在墙角看了一会，算是默哀，之后就匆匆转头离开了。他最明白作为一个孤儿的感觉，即使陈梦琳没有怪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孩。
但是陈梦琳好像看见了他，站起来小跑着追上了他的背影。李绍宗心说尼玛不好，又特么要开始试图哄好一个流泪的小姐姐了……呃不，这次是小妹妹……
突然，李绍宗的大脑刺痛起来，神经性疼痛又出现了。这很难受，但他生生咬牙忍下，尽量不让陈梦琳看出他的痛苦。
“那个……这位女侠生离死别乃江湖人必经之事，还望女侠节哀顺变。”在陈梦琳开口之前，李绍宗先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他就开始抑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剧烈的头痛不允许他充分地思考。
“我特么……”冗虫在他的脑子里都听不下去了，“你的傻逼本质就不能换个时候往外蹦？”
陈梦琳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李绍宗心说要坏事，但陈梦琳随即抬起头，说道：“那个……还是谢谢了。”
“嗯……”李绍宗看着陈梦琳的双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孩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李绍宗能明白她的痛苦，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说点什么啊。”冗虫说道。
“抱歉……”李绍宗说，“我希望能救下他们的。”
“我知道，这不怪你。”陈梦琳说。
李绍宗想了想，问道：“那你以后……是留在这里？”
陈梦琳点了点头，除了这里，她和弟弟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李绍宗抬手揉了揉眼角，阵痛不间断的刺激着李绍宗的大脑，这么做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那我……先回去了。”李绍宗偏了下头，说，“你也回去吧，现在入秋，早上有点冷，别着了凉。”
“嗯。”陈梦琳没有多说，简单的答应了一句。但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动。李绍宗叹了口气，先扭头离开了。陈梦琳紧随其后，两人回到了保护区。
李绍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瘫坐在床上，双手痛苦的捂住脑袋。好几分钟后，痛苦才开始减轻。他把后脑靠在墙上，闭着眼说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少了也得几个月，这期间我不能再占据你的意识了，”冗虫说，“你会变成疯子的。”
“我感觉我已经快疯了。”李绍宗说。
“反正刚才陈梦琳没因为你说的话动手打你，说明这里已经有人适应你这个傻逼至极的行为了。”冗虫开了个玩笑。
“彼此彼此，这方面我还得拜你为师。”李绍宗说。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另一个人走进了屋子。他看到李绍宗，惊讶地说道：“卧槽，你丫醒了？”
“上来就给我来一句优美中国话，我猜进我屋的是我的大儿子对不对？”李绍宗眼睛都没睁。
“你特么滚，李绍宗，醒了就来谈谈正事。”齐荣坐了下来，直奔主题，“之前怎么回事？”
“什么之前？”
“李绍宗，以你跟冗虫的能力，就算对上一支军队，救两个人应该问题不大吧？”齐荣说：“而且……那里的枪声有问题，那不是火药燃烧能够发出的声音。”
李绍宗早就知道齐荣迟早得来跟他说这件事，齐荣的能力是潜听，只要集中精神，他可以听到一公里外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更何况枪声。
“我才刚醒就跟我谈这么严肃的问题，你太让爸爸心寒了……”李绍宗说，“走，去把宋明飞叫过来，这得跟你们一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