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睡觉,就算是我对真理一无所知的少年时期,也是如此。
觉醒成为魔法师后,精神力一天天变得强大,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
上一次睡觉,应该是一个星期之前,按道理来说,我现在应该不觉得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精神不是很好,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于是便上床睡了一觉。
在那一觉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以前的很多事情。
我曾经拥有过很多名字,“心理学天才”、“心灵学者”、“玩具医师”、“精神恐怖分子”,或者,最为简单的两个字。
“恶魔”。
我26岁觉醒成为魔法师,在那之前,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外科医生。
学生时代的我热爱阳光,喜欢户外活动,是个非常受欢迎的人。遵从家里人的意愿,我顺利考入了医学院,毕业之后,成为了一个看起来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
故事来到这里,本应有一个美满的展开和结局,结婚生子,事业有成,救死扶伤,桃李满天下。可惜的是,我偶然见到了一张“拯救战区孩子”的海报。
年少无知的我,拥有一个聪明的大脑,健康的体魄,以及满腔的热血。不顾家人的反对,我执意响应号召,只身来到国外的战场,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战地医生。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天真,这不仅仅是悲天悯人,也是一场豪赌。我生于普通家庭,我的父母不可能为我提供人脉和资源。没有背景的我在仕途发展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次深入战地的经历,能为我的履历镀金,成为医院的宣传招牌。
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平步青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是两个小国之间的战争,表面上的原因是边境问题,实际上是数千里之外的两个大国,在地区势力角力的一个舞台,从他们双方所掌握的武器,并能了解一二。
我所跟随的医生团队,并不隶属于双方任何一个国家,是中立组织,同时为双方提供医疗服务。有生力量是双方最重要的资源,因此我们虽然身处战场,但其实非常安全。
安全也仅仅是人身安全,心理健康这方面,并没有任何保障,的确有人接受不了精神崩溃,不过我还是扛了下来。习惯了炮火声,习惯了断肢鲜血,也习惯了死亡。
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动机并不算很纯粹,但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生,我尽最大的努力,为每一个伤者提供专业的治疗。到了后来,一切变得有条不紊,熟练地止血,熟练性地手术,熟练性地截肢。
有时候,我难得地闲了下来,也会想我这一份工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军人受伤退下火线来到我们这里,运气好的,我们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他变成了残疾,无法继续战斗,只能回到后方的家中度过贫困的余生;运气一般的,我们治不好他,只能看着他眼睁睁地死在我们面前,不过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运气最差的,我们为他治好,再送他上战场,周而复始,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摆脱了糟糕的运气为止。
是的,我们的工作,最好的结果,就是再一次送伤者去死。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切,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麻木而已,这种事情可能没有办法习惯,我不过是主动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在某一天得到了爆发。
那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众所周知,这是圣诞节前夜,虽然没有正式的通知报告,但按照惯例,双方应该停战两天,享受一下短暂而虚假的和平。
可惜的是,其中一方并没有遵守这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悍然发动袭击,攻占了敌方的一个村庄。
我们赶到现场时,他们早已撤军,村庄里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响声。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资,也没有留下任何生命。
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大屠杀,举目所见,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我面对这片为鲜血灌溉的大地,脑海里如同有一颗炸弹,悄无声息地炸裂了开来。
我突然明白到,神明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幕,想让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才安排了这么一场战争,让无数人的性命像垃圾一样毫无价值地逝去。
那天,我成为了一名魔法师,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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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战争结束,我顺利回到了家乡。
回来之后,我并没有像所有人所期待的一样,继续我的外科医生事业,成为医院金光闪闪的门面,而是辞去了医生的工作,重新回到了学校,开始学习心理学知识。
一年半的战地医生经历,除了宝贵的经验之外,还有丰厚的报酬,我重新上学,经济上并不困难。但父亲并不理解我的行为,被我气得病倒,缠绵病榻半年后病逝,母亲也因为照顾父亲和心忧他的病情,积劳成疾,没多久也随之而去。
很奇妙地,我没有太多悲痛的情绪,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真正的使命,所以没有打算花太多的时间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当中。
因为基本不需要睡眠,我把全副心思投入到了学习当中。如同一块投入水中海绵,快速地吸取知识,没花太多时间,我拿到了博士学位。
穷尽人类的知识后,我开始了探索真正意义上的研究——那就是精神魔法。
为了研究方便,以及为了赚钱,我成了一个执业心理医生。因为要花时间研究精神魔法,所以我不可能在治病救人这件事上投入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为此我奉行服务高端人群的原则,把诊所建在最贵的地段,每天只接待两三个病人,便已经足够我的开销。业余时间全部花在了研究和实验上,那段时间一切都非常顺利。
但世事总是如此,松懈的时候,就是灾难上门的时候。
我的行动暴露在了管理局那些密探的眼前,虽然免去了监禁的刑罚,但是一切推倒重来,而根据那可恶的“愚者法案”,我成为了管理局严密监控的目标,虽不至于放弃研究,但一切都变得束手束脚。为了让研究能够流畅顺利进行,我频繁变换居住地和工作,从服务员到老师,大部分底层工作我都做过。我的实验一直在管理局的眼皮底下进行,所以小心翼翼,不去触碰世界法则的底线,密探们与我也算是相安无事。
最接近红线的事情,是当老师时让那群天赋平平的孩子一起考出了好成绩。这也是管理局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跟我接触,来的是一个外号叫老赵的情报科密探,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后,便再也没有找过我,大概是评估过我的行为,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多年以后,我也年老,没什么公司肯雇佣我这个年纪的人了,我便接受了以前学生的邀请,加入到他的公司。
他将我奉若仙人,极易控制,我俩各取所需,研究也稳步推进,取得了喜人的成果,距离我成功的日子并不遥远。
一切看起来很美好,美中不足的是,我学生那里出现了一点小波折。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甚至可以说,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说,他只有一个命门,其实已经相当不错。
他在大学时期曾经喜欢上一个叫杨晨帆的女子,当时有个人和他竞争,叫李湛卢。后来杨晨帆接受了李湛卢的爱意,这成了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心病。
在我看来,这件事其实很蠢,但这毕竟是个隐患,他叫我一声老师,又与我唇齿相依,虽然很是麻烦,但我还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的方式很简单,我找来一个五官脸型与杨晨帆相似的女子,用精神魔法控制了她,让她整容,然后嫁给了我那个学生欧俊东。
虽然精神魔法不能制**情,也就是不能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我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将这个女子的精神摧毁,她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欧俊东对这个长相酷似杨晨帆,而且乖巧听话的伴侣非常满意。当然,他也不敢不满意。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得到妥善的解决,没想到欧俊东居然在北州偶遇了那个李湛卢,更没想到的是,欧俊东的心魔居然并不是得不到杨晨帆,而是输给了李湛卢。
而最麻烦的是,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李湛卢,居然是能影响他一生成就的关键人物,只需一句话,便能将他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不过也好,今天我就能彻底解决这件事了。
我看着趴在门口那几块地砖上,毕恭毕敬一动不动的欧俊东,说道:“今天之后,李湛卢就会消失。”
他霍地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这也正常,既然在他眼里我跟仙人下凡没有区别,那我这么说了,李湛卢今天就一定会消失。
“取消今天晚上所有的安排,跟我到一个地方。”我继续说道。
“是。”欧俊东低下头答应道。
“上次跟我见过面那个徐家的人,你能找到他吗?”那是我提前准备的一枚棋子,现在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没问题,只是老师你这是要……”欧俊东抬头疑惑地问道。
“不要问问题。”我皱眉说道。
“是。”欧俊东又低下了头。
“等下把我交给你东西私下偷偷转交给他,再让他转交给李湛卢。”
“他会答应?”
“你见面先说一句‘为了使灵魂宁静,一个人每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他自会照你的意思办。”
“明白。”欧俊东嘴里念念有词,将这句话复述数遍,牢牢记下。
“出去吧。”我摆了摆手。
欧俊东听话告退。
想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不禁抬头看着灯光,长叹了口气。
李湛卢夫妻自然是无辜之人,但为了我的使命,只好牺牲他们。
我真心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人。
一边想着,我摊开一张白纸,拿起钢笔。
开始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