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吹出的风也是灰色的,它裹挟着从某棵枯树上掠夺过来的树叶,有些还残留着一点点绿色,不添生意,却显得更为凄凉,代表着它原先的归宿所做出的最后的挣扎。凄风吹进敞开着门窗的殡仪馆,冷嗖嗖的,让人不自觉的缩起双肩。
吴事没有在殡仪馆里面,他站在殡仪馆对面的一棵电线杆子后,偷偷的向里面探望。但殡仪馆被亡者的亲戚所填满,16岁的少年摇头晃脑也只看得到一排排的污黑后脑勺。或许有其它的颜色,亮亮的,反射着灯光的地中海。
此外,便只有断断续续的,被风吹过来的哭泣声。
吴事不安的绕着电线杆转圈,街边路过的行人对他投向奇怪的目光,在察觉到在进行着的葬礼时,那样的目光又变成了侦探般对于某种未知真相的探知。但吴事对此浑然不觉,此时他正沉浸在自我的天人交战中。他不安的搓着双臂—对于这样的天气只穿两件衣服还是太显单薄了—心中无数次幻想冲进殡仪馆在她的家人惊疑的目光中庄重而沉痛的说:“我是来参加我女朋友的葬礼的。”
但他没有这个勇气……所有人都说爱情使人勇敢,但这种由青春期对异性的好奇而产生的模糊不清的爱只够吴事有勇气逃课然后站在这里像小偷般默默哀悼。
逝者季嘉是一个心里装不进事的女孩,取了一个主板厂家的名字,性格也像电脑配件之一的内存条,往往是处理完一件事然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活泼快乐,脸上挂着傻笑的漂亮女孩。这就是吴事喜欢她的原因。
吴事是个孤儿,小时候被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捡回家,认他做了孙子,取名叫吴事。老人家说不上富裕,收入不明但也没缺过钱。只是老人和他的老伴是个极其严肃……嗯,或者说极其阴沉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吴事内心说不上多阴暗,但始终都很消沉。直到遇见了季嘉,看到那个始终都精力无限的女孩阳光才拨开内心重重迷雾让吴事感觉到些许温暖。所以即便没和季嘉说多少话,吴事还是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
季嘉也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女孩。当吴事操起他作文满分的文笔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写下的情书给季嘉看时,小女孩看来一半就看不下去了,笑得满地打滚。同学们向他俩投向疑惑的目光,季嘉继续肆无忌惮,吴事红着脸,头几乎要缩进脖子里。于是他恼羞成怒伸手要将他的作品抢回来,但季嘉灵巧的移开了,吴事扑了一个空。
“要我做你女朋友是吧,好啊,我答应了。”然后季嘉说,她的语气轻佻像是在看玩笑,结合与她不超十句话的相处经历,吴事有些不敢相信,他反问说:“真的?”
“真的,”季嘉眯起眼睛笑着肯定,然后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努力让我喜欢上你吧!嗯……那个,你叫啥来着?”
那时候,吴事高一才上了一个月多一点,尽管开学不久,但存在感薄弱的吴事让他喜欢的女孩子连他的名字也没记住。但更让人不解的是女孩居然答应了一个近乎陌生人的表白,并且还蹦出“让我努力喜欢上你吧”这样的足以让人噎死的话……这个女孩的性格真是不可谓不古怪。
而且因为这句话,尽管季嘉答应了吴事的表白,但吴事始终没有对季嘉进行过男女友之间正常的亲昵,所以两人的关系说是男女友,更不如说是一对很要好异性朋友。所以他俩几乎没有被高中那被称为辣子摧花手的班主任发现过,甚至于在这样一段敏感的年纪,连他们的同学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吴事好几次被男生恳求将之介绍给季嘉,季嘉也有好几次耀武扬威的把手中的情书显摆给吴事看……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演变为可喜可贺的纯爱剧情了,但既然这本书会出现在奇幻分类就不可能这么日常。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而害死季嘉的凶手就是在这一天让季嘉吃下了有毒的红烧肘子……
凶手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弓着腰,尖嘴猴腮,穿着刺满铜钱的黑色背心,脸上留着俩小撇胡子,还带着小墨镜——活像老北京走出来的算命先生,嗯,在警察局对门口开着街边摊卖红烧肘子的算命先生。
吴事与季嘉路过警察局,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个街边摊,事实上不注意也不行,那么大个喇叭声音开满了叫唤:“红烧肘子,红烧肘子,好吃的红烧肘子……”
吴事佩服此人能在警察局对面卖街边小吃魄力,季嘉则猜测着老板是警察局局长七大姑的亲戚,还是八大爷的亲戚。
然后季嘉就跑到那算命先生跟前寻根问底。算命先生摇着蒲扇笑而不语,只是指着红烧肘子问我们要不要吃。
“来都来了,就吃点吧。”季嘉说。
但吴事从小就拒绝任何的内脏,所以摇了摇头。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季嘉的死讯。
吴事跑到季嘉的家人面前问季嘉的死因,季嘉妈妈低声啜泣,季嘉爸爸摇着头说:“不知道,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躺在床上就没了呼吸。同学,你是嘉嘉的同学,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吴事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季爸季妈道以实情。于是夫妻俩带着吴事火速赶到警察局,路上时季爸还差点与一辆五菱宏光追尾。还好那五菱宏光的司机技术高超,以一个帅气的右漂移躲了过去——季爸全然不顾,直直的向前开。
吴事自然吓得不轻,但很快就被追凶为女友报仇的豪情壮志给掩盖了过去。吴事有点激动,脸微微泛红。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让吴事脸更红了。
警察局的人断然否认有人在局子对面摆摊的事,甚至还让他们看了监控录像。录像让吴事浑身颤抖,纵观整片录像,别说街边摊了,吴事和季嘉在当天根本就没来过警察局这一条街!
警察局的职员对季爸说:“我知道你们很伤心,但我们也不会让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啊。令爱的事,我们很遗憾。”
“但是,明明我和季嘉来过这,看就在哪里,那个十字路口!”吴事慌张的朝警局外指。警察为难的扶了扶帽子说道:“但是你看,监控没有任何记录,难不成我们是我们为了包庇犯人而特意删去了监控录像?但既然是杀人,那为什么要用这样漏洞百出的作案手法。”
“够了……我的女儿虽然调皮,但绝对没有招惹过什么人,也更不可能会有人冒着风险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季嘉爸爸阻止吴事去继续争辩。吴事转头望向夫妻俩,季妈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季爸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说:“你对我女儿是很关心,我很感动。但如果你是为了开一个恶趣味玩笑而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一个刚刚丧女然后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耍了的父亲的愤怒。”
季父说的很平静,但吴事感觉自己全身连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在颤抖。
“不好意思,打扰了。”季父深吸了一口气对警察说道。
警察颔首:“没事。”
夫妻走了,留下吴事一个人在警局。吴事愣了好久,他不明白,那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与季嘉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但是现在自己的记忆好像被世界否定了。吴事感觉现在是一场梦,太不现实了……
“还有事吗?”警察提醒吴事,语气冰冷。
吴事反应过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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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站在寒风中回想那天在警局的事,吴事还是觉得身上燥热难忍,局促不安。
他回家后想了很久,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绝对没有出错,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警局掩盖了真相,另一个是那个算命先生一样的人是隐身的,在靠近他时连带着吴事和季嘉也隐身了。
前者符合现实,但抛开这一因素的话,后者反而更加符合。
“你在这干嘛?”一道声音打断了吴事的思考,他突然惊醒转头望去,看到的第一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季嘉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