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天旋地转。赤墨不言不语,神情恍惚,流谷疑惑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子看着如此苦大仇深起来了?”
牧宿朗吃一半的嘴也停着不动了,苍露跟着感到奇怪,不解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就是太吃惊了。不是都说,御风公是云国最强的力量么,怎么好端端说没就没了。”牧宿朗连忙解释说,又用胳膊肘顶了顶赤墨,想让他回过神来。赤墨只得振作,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都说云帝为了防止御风公结党营私,故意将卓璃氏族调离皇城,长期镇守南岭。此番云后生辰,御风公忌惮幽枳一族位高权重,鬼迷心窍,竟然胆大包天给云后下了毒作为警示。云帝念及卓璃氏族几代忠正,只是将御风公软禁在云宫。可是一个来月,云后的病情反反复复,终于还是不治,御风公因此畏罪自裁。”流谷说道。
“家主人,你信吗?”赤墨问道,又说,“听说御风氏族神通广大,怎会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宫中传闻,御风公众目睽睽下在给云后敬的酒里下了毒,就是要提醒云帝与幽枳氏族,御风氏族才是云国最强大的存在。哎,不过这些真真假假就不是在下这样的小老百姓能知道的了。朝堂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稀松平常,真的假的与百姓也没有关系。我们呀,也就是离云宫近,茶余饭后听个热闹。”
赤墨听完突然问道,“家主人,如何能进云宫呢?”
“进云宫?这可不是桩容易的事。你为何要进云宫?”流谷困惑问道。
“没有,我哥就是好奇问问。”牧宿朗连忙解释,生怕三两句话不小心,与之前向家主人编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哎,也是,男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好奇这世上最高的地方在哪里,好奇那里的人是怎样的,正常,正常。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年岁增长,就不会像你们现在这般好奇了。年轻人,记住了,高高在上的宫殿都是用鲜血和人骨筑就而成的。”流谷郑重说道。
“好了好了,你跟孩子们说这些做什么。”苍露推推夫君,怕他说的吓到孩子。
流谷笑道“欸,夫人,是为夫多嘴了,人嘛,难免好为人师。不说了不说了,小兄弟,你二人出门在外许久,父母可会惦记?”
兄弟二人咽下口中饭菜,怔怔说道,“家主人,我们父母已经不在了。”牧宿朗放下碗筷,神情落寞。
苍露摇头伤感道,“也是可怜人。几岁没的?”
“我哥从小就是孤儿,后来被我家收养,不过爹娘去年也走了,现在就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牧宿朗半真半假参杂着说,但是他脸上流露的悲伤情真意切,实实在在毫无半点虚假。
流谷关怀道,“那你二人送了口信,有何打算?可是要回西逻?”
牧宿朗不吱声了,看向赤墨,赤墨想了想,摇摇头说,“送完口信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但应该是不回西逻了吧。”赤墨说完,哀伤之情油然而生,本打算将御风公偷回西逻,让娘亲高兴高兴,这样往后在云纷面前也能抬起头来,省的她老觉得霓缳救了自己是个麻烦。但眼下,这点心愿已然彻底落空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苍露心疼不已,便说,“夫君,我看这两个孩子十分面善,他们在皇城无依无靠,若无人收留,他二人只能靠偷窃为生,迟早被官府抓起来。不如我们收留他们吧,再为他二人寻份营生的活计。他二人无父无母,我二人无二无女……”苍露说着,不禁又抹起泪来。
流谷听了,颇以为意,询问兄弟俩道,“夫人所言在理,你二人觉得呢?”
“家主人若是肯收留我二人,我二人定感激不尽。愿意将工钱都交予家主人与夫人,侍奉二位。”赤墨起身躬身行礼道。
流谷推辞说,“工钱就不必了,在下与夫人吃穿用度方面倒是不愁。你兄弟二人与我们夫妻有缘,既然投靠了我们,往后就用姨父姨娘称呼我二人可好?本想让你们叫义父义母,但这样在皇城还得查你二人来历。夫人在东珈故乡有个妹妹,不久前已经去世,你们就当是从她的孩子来皇城投奔姨娘的。改姓的事情,也不着急,等你二人过过熟悉了再说。”
赤墨与牧宿朗一齐点点头,“一切全凭家主人做主。”
流谷笑道,“好好好,那还不赶紧改口,我的乖外甥。”
如此一来,赤墨与牧宿朗便认了流谷夫妇作姨父姨娘,苍露对此事十分满意,当下又问,“卓墨你也到了十六了吧,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两日先让你姨父给你们在皇城找个好差事,往后姨娘给你好好留意,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娶进门来。”
流谷笑道,“夫人啊,这都是后话。先给这两个孩子将屋子收拾收拾,置办点日常用的东西。还有就是,必须得有个像模像样的差事。卓墨,卓朗,我流谷在皇城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没那么多规矩,但是绝不养游手好闲之人。男儿若是成日里无所事事,那就离作奸犯科之人不远了。”
“还请姨父姨娘放心,我与阿朗绝不是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之人。以后府里的事儿,姨父姨娘尽管吩咐。”
“嗯,你们有这份心就行。最主要是要将你们的差事做好。说起来,阿朗年纪小,夫人,不如我们将他送去丘尼先生的学堂,看看是不是块读书的料。”流谷一边琢磨,一边说。
苍露高兴道,“好好,刚过晌午,现在就带着他们兄弟俩一块去,毕竟阿朗的事情,还得他哥哥拿主意。”
于是,流谷便带着赤墨与牧宿朗兄弟二人便盘山而行,一路穿过溪流与小树林,来到一间学堂。学堂是一排在竹林里用竹子与茅草搭建的屋子,他们到达的时候,丘尼先生正在其中一间,给七八个学生讲课。流谷就领着赤墨与牧宿朗在竹林里候着,不敢打扰。
只见丘尼先生满头银发,双鬓发白,眉毛胡须都很长,不像流谷,只有眉毛,唇边下巴鬓角都没有胡须。丘尼先生银白的头发束成一个发髻,身上的灰色的长衫整整齐齐没有一处褶皱。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书简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上而玄者谓之天,下而黄者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谓之元气。尔等须谨记,天高地迥,宇宙无穷……”
等了会儿,流谷闲来无事,便问牧宿朗,“阿朗,何谓天地无私覆载,日月无私照耀?”
牧宿朗说,“天之所生,地之所产,足以给养万物。日月则给万物带来光明与温暖。而天地日月对万物却别无所求。由此,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
正说着,丘尼先生来到竹林间,嘉许道,“嗯,讲的不错。流谷,好久不见了。”
流谷一听,赶忙躬身行礼,而后将卓墨卓朗二人介绍给丘尼先生,并说明来意。丘尼打量兄弟二人,点点头,慈祥说道,“原来如此,这兄弟俩看上去都是可造之才。明日起,就让他二人都来学堂念书吧。”丘尼先生说罢,便又回去教书了。
流谷很是高兴,回去路上,赤墨却说,“姨父与先生美意卓墨感激不尽,但我愿意包揽学堂中的杂事,再在皇城找份别的活计,来抵阿朗的学费。”
“那你呢?你难道不想读书么?”流谷问道。
“我们兄弟二人已受了姨父姨母如此天大的恩惠,两人都去读书,太加重姨父姨妈的负担了。况且我已十六,方才看了,学堂里的学生都与阿朗差不多大,可见我也过了读书的年纪了。就是还得劳烦姨父再为我找份活计。”
流谷听罢,也不好勉强他。三人于是往家走着,正是黄昏院落人归去,一路溪光无穷,山翠不尽,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