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满朝百官的府邸,都在云宫之下,孤羯山腰以上。大纳言府,每到上朝之日,需要两匹马的车撵,经由数百年前就由皇家开辟,后不断完善的一条山路,沈耽忱方能登顶云宫大殿。可是,明明两架马的车都要走不少时候才能到达的云宫,怎么会有密道通达此处呢?
三人最后将疑惑都聚焦在此处,苦苦思索半天,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许是三人如此呆坐着也有些尴尬,沈耽忱不自觉地左右摇动了两下身子,想要自在一些,他开口问卓璃霆,“少主,这些日子栖身何处?御风公之事下官也始料未及,悲痛万分……”他说着说着,连眼眶都红了,倒是不像虚情假意。
“大纳言大人,我此番也算是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回首前些日子,还多亏了大人的照料。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无需多言。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大人海涵。”卓璃霆字正腔圆,十二分正经说道。
沈耽忱轻叹说道,“大人定是绝对下官对御风公无所作为,像是要明哲保身。实则不然。”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好似掂量了一下,继而又说,“御风公之时,圣上曾密召下官,那日连御风公都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卓璃霆急切询问。
“大约是云后娘娘刚中毒那几日吧。”沈耽忱回想着说道。
卓璃霆按捺自己对真相迫切的渴求,耐着性子继续等沈耽忱说下去,他两个眼睛死死盯着沈耽忱,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细丝末节。
只听沈耽忱说,“那日,圣上向御风公致歉,说云后胆大妄为,私自作了这样败坏之事,圣上也没想到……”
卓璃霆打断他道,“既然圣上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为何迟迟不还父亲以清白?”
“并非圣上不想还御风公清白。据下官所知道的来看,圣上与御风公之间达成了一种共识,他二人想借着这次变故,探探云国各处的形式。少主多少应当有所了解,圣上对云宫大殿,以及四境之王都心存忌惮。若是御风公被动,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必定会有所图谋。圣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各处真假虚实。”
“父亲的意思呢?”卓璃霆忿忿不平,颇有微词,“父亲竟舍下清名,就为了一探虚实?”
“御风公从头至尾一个态度,他是云国的御风者,是云之大陆的守护者,甘为天下稳定的臣子。少主,御风公让下官一次又一次为之动容。他的甘为人下,以百姓苍生福祉为心愿,实在是高风亮节,让下官自愧不如。”
卓璃霆想起那些日子在大纳言府中,听凭沈耽忱顾左右而言他的日子,不禁疑惑道,“沈大人,这样大的事情,你为何之前不说与我听?”
沈耽忱欲言又止,显然这问题难为住他了。
“沈大人,我们都是这样的交情了,还有什么不能说么?”卓璃霆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满屋子至今胡乱堆砌,无人收拾的残陋墙室。的确,现在沈耽忱最知道卓璃霆的处境,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况且他二人偷潜云宫,误打误撞进的密道通着大纳言府,直达沈耽忱书房,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了,大做文章,他沈耽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少主,御风公突然暴毙,下官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少主伤心定然胜过下官,下官只是不想因只言片语,令少主断章取义,从而给御风公与少主的关系带来无谓的猜忌。”沈耽忱字字斟酌,但还是唯恐有失妥帖。
“沈大人,我只想知道真相,现在父亲枉死,我只想知道有关于父亲的一切,难道这不是一个做儿子正当合理的愿望么?”卓璃霆问他,言辞恳切,满含凄苦。
沈耽忱于是也不好闪躲了,“御风公对卓璃氏族面对的形势也有所猜忌。毕竟之前,连他也一直以为少主才是御风血脉。因此……”
“因此父亲想看看,当我知道耳耳才是真正的御风者,三一阁主人,会不会因此就戒备她,嫉恨她?”卓璃霆似问似答,眼中充满了落寞。
沈耽忱安慰他说,“哎,少主也不要胡思乱想,这都是人之常情。人总是需要通过试探,才能知晓他的本心。有时是通过人的试探,有时是通过事的试探。只有通过试探,我们才能靠近真相不是么?”
一直没说话的赤墨突然吭声了,“说不定是更远了。人,还是不要轻易试探的好。”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大概总结的是他一路苦心来到皇都,想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得到云纷的认可,并成为卓璃耳实至名归的养子。他应该还想知道,她们与他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分。
沈耽忱只觉得赤墨那话挺值得玩味,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奇打探道,“这位少年,你与少主一道前来,还不知如何称呼?”
赤墨将自己的名字告知沈耽忱,接着又说,“十方重赤三千界,百畹浓墨二六时。娘亲望我有颗赤子之心,性沉如墨。”
沈耽忱不住点头,“好名字,好名字。你娘亲定然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赤墨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受到卓璃霆正盯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不再与沈耽忱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必定要讲到诸多离奇之事。
卓璃霆打岔说道,“这条密道非常之蹊跷,我总觉得,应当弄个明白,将它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这一提,又将沈耽忱拉回了不容忽视的窘困之境地,“看看这乱七八糟,哎……”
赤墨提议道,“我等应当尽快将它恢复原样,这样也好神不知鬼不觉继续探查下去。是此以往,必定能弄明白这洞里的蹊跷。”
“先不说查探了,就是恢复原样,也没那么容易啊。”沈耽忱忧心道,“要不下官先向圣上陈情,毕竟通着云宫,万一往后有个刺客什么的……”
赤墨听了摇摇头,直言说道,“沈大人,稍安勿躁。我总觉得,此事不宜声张。毕竟,通往大人府上的密道,大人看上去却是一点也不知情。由此可见,入口是在云宫,针对的,是大纳言府。那么,也就是说,这秘密是云宫里藏着的。沈大人还是应该先自己查一查,多少有点数。”
沈耽忱不住肯定道,“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看来少主有个得力的好帮手。你倒是再出出主意,如何将它恢复成原状呢?还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看夜里少主在石室动了机关,只是方才我们来时紧急,宫灯也不够亮。不如现在,我们再进去看看,近处有没有什么机关?还有,大人平时在书房,可听见什么动静?”
沈耽忱想了又想,一时间没有主意,“平时实在不怎么注意,就是有个声响,现在也想不起来。就算是想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
于是,赤墨与卓璃霆点亮了油灯,又踩着断墙石壁的残骸,走到近处的洞口,细致勘察起来。沈耽忱就隔着残骸看他二人,等候消息。也没过去多久,赤墨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胆揣测说,“先前我与少主困在洞口,以为是穷途末路,却听见沈大人与人攀谈……莫非,这就是用来偷听的?”
“偷听?”卓璃霆觉得匪夷所思,二人出了洞口,将这猜测告知沈耽忱,只见大纳言大人的眼睛眯起一条细细的缝,眉头处紧紧攒成一小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