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赤墨自受命再入洞穴查探后,先是回到山下流谷宅中看望流谷夫妇,在私下与牧宿朗独处时又对他交代一番。他生怕自己有个万一不能再回来,因此话说完了竟主动抱了抱牧宿朗。
牧宿朗见他反常,便问道,“赤墨,你方才说说沈大人让你查探些事,此去可是有危险?”
赤墨也不想瞒他,大概将那洞中的情形略述一二,牧宿朗直言道,“或有不测,既然御风公已经去世,你为何还要以身涉险?若是为了报恩,我们大可以回西逻找寻她们,守在她们身边任凭差遣。都是冒险,只不过现在这样,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那位娘亲与妹妹又不会知道。”
赤墨却回他,“有些事,最重要是自己知道。”
“我近来跟随丘尼先生学习,了解了不少哲人处事之道。你与我当时都太过鲁莽,万幸你在云宫中得以全身而退,何不好好珍惜这机会,我们就与流谷夫妇作伴,一生安康不好么?”牧宿朗问他。
“阿朗,我愿你能安康。你与我一道之前,我就告诉你过你,此行凶险,你不应随行,但你执意相随。现如今,我没有恩情需要你还报,我也觉得流谷夫妇待你一腔真挚,是你的好归宿。可是我与你不同,她们是我睁开眼在这世界上看到的全部。”
“赤墨,世界那么大,我们在皇城这样过着,其实也很好不是么?”与其说牧宿朗在反问赤墨,不如说,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赤墨的肯定。
“阿朗,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们作伴一同经历了很多事。可是,我必须给娘亲一个交代。我当时是偷偷溜走,仗着咕噜本领高超,一心想要偷御风公回去,现在回忆,真是愚不可及。我应当更谨慎才是。或者至少跟娘亲商量一下……总之,事已至此,我必须查到些什么,否则也无颜面对娘亲。”
牧宿朗听出赤墨口气中的坚决,最后无奈说道,“罢了罢了,我只求你一件事。”
“放心,阿朗,我会活着回来。”
“这是必须的,但我想你带我一起去。照你的描述,那洞里的情况深不可测,并且极为秘密。很多事一旦涉及秘密,危险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赤墨实在不愿牧宿朗再次涉险,只得推脱说,“你若是走了,谁来履行我二人对流谷夫妇的承诺?”
“我可以留书与他二人暂别。总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已对着天地日月星辰发誓一生都会追随你。”
赤墨不愿再与他争论下去,咕噜钻出来调停说道,“主人,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更何况,牧宿氏族是星天鉴,他们对危险和秘密有着非比寻常的感知,肯定能大有裨益。”
如此一来,赤墨更拗不过了,只能由着牧宿朗自己做主了。牧宿朗留书与流谷夫妇暂别,二人趁着夜色就去了大纳言府。次日天不亮,赤墨向沈耽忱介绍牧宿朗,只说他是自己从西逻收来的帮手,有了他在洞中行事更方便。
沈耽忱并无异议,同意他二人同行。赤墨与牧宿朗二人做足了准备,就入了秘洞中。他们一路做标记,深怕自己走失了方向,迷了路。他二人在洞中徘徊了一整日,遇到过不少死路。赤墨都走到尽头处,仔细聆听,几乎都能听见里头的动静。因担心这密道有人会走,算着时候差不多到了晚上,他二人便回到大纳言府的书房。
沈耽忱见他二人初次探路平安归来,心中很是高兴。赤墨将洞中情况告知,“果然是这样……”沈耽忱想了想,又说,“近日本官从不同途径打探了一番,有一个说法与赤墨你先前的推断不谋而合。”
赤墨恭听,沈耽忱继续说道,“我等身负官职,府邸皆是圣上所赐。山腰以上是云宫大殿上所有的官员住处,非富即贵。独羯山里若是藏着这样的偷窥密道,可以随时洞悉所有大殿上站着的人所想所做,何乐而不为呢?从墙上打个洞,所见不到的不会超过一满尺。登孤羯山,却可清楚看到四面八方。哎,没想到,越是看多了四面八方,却越不敢放过细丝末节之处。”
赤墨并不完全理会沈耽忱的话,他想了想说,,“照大人这么说,的确,山下的建筑也是依山而建,每家每户与山体总是有相连之处。若是满朝权贵府邸也都是用这种格局建造的,只需要做点手脚,出入其中便如同无人之境一般畅通无阻。大人们都在监视之中……”
“御风公此行入云宫,入宫前曾与本官会面,就在这里。当时,御风公说,他会永远终于云国的稳定,又说,他一定会保护三小姐。本官问他,若是两者冲突当如何是好?御风公只说,三小姐一定也会尽忠职守,捍卫这来之不易的稳定。如今想象,恍如隔世……”沈耽忱不免失落,伤情痛悼。
“大人之前说过,云帝与御风公达成了共识,只想借此事探查各处动向。照理说,御风公不应当会突然身亡,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云宫更安全?”赤墨想不明白,面露难色。
沈耽忱也困惑不解,“没错,而且御风公如此强大,什么人能与他抗衡?但是御风公的尸体,本官曾打探过,没有一点伤痕,也没有用毒的痕迹。”
“大人,御风公临终前说过,‘历经四方终归我故土,决断皇都却遇花术士’。敢问大人,云宫中可有那所谓花术士?”
“花术士?这本官就不太清楚了。皇城中,不曾出现过这号人物。不过说起花,圣上的宠妃舜华娘娘是一个爱花如痴的人。不过,你是如何知道御风公说过这话?”
“大人,那日少主与我潜入石室,那副安放御风公遗体的冰棺十分诡异,我们二人不知怎的好像触及了什么机关,陡然间从狂风漩涡里,升腾出一些御风公声音说的话,这一句印象实在深刻。”
“可还有别的话?”沈耽忱继续问他。
赤墨对沈耽忱心怀芥蒂,因此并不和盘托出,只是回答他说,“别的话也有,但属下记得不真切了。大约都说对儿孙的嘱托之类。”
“不应该啊,御风公是个不太表露心迹之人。哎,罢了罢了,许是人之将死,难免真情流露。”沈耽忱自言自语道,又说,“你将今日探得的洞中情况画个图吧。往后还是白天去打探,百官上朝,府里必定没什么好听的,要偷听多半是晚上行事。嗯,本官这几日再去去其他几位大人府上,探探他们府里的情况。”
过了半月有余,赤墨的猜想彻底印证了。只因走错一个岔口,他与牧宿朗怎么也出不去,在一处死路前,竟让他们碰上了前来窃听之人。那人一身锦衣,目露凶光,旋即摆开了要殊死一搏的架势。一时间,双方冷冷对峙于狭窄的密道之间。
那人手握利刃,接着宫灯之光,隐约可见那刀尖处发黑,定是抹了什么毒。不过,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处在于,赤墨身材高大,而那人短小精悍,在洞中灵活自如。洞中情况对赤墨很是不利,他将牧宿朗护在身后,艰难地弓着身子,竭力寻找能稳住自己的重心。
那人显然也看出了赤墨的局促,干脆从身上掏出了暗器飞镖,飞镖上抹有剧毒,只要沾上一点,眨眼的功夫,便能要人性命。
赤墨看着对方,那人歹毒的眼神,就像他此刻手中飞出的暗器,狠辣且阴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