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蒐事毕后,伯峥廷如约将岳父送回卓璃府,因伯府变故,就匆匆拜别了。伯府中,沈翴儿一干人等,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伯峥廷从门大处得知,卓璃霆并未来到伯府善后,而是动身寻找卓璃耳的下落。伯峥廷深知施救艰辛,旋即称赞门大办事得利,救沈翴儿等人于危难之中。
他本无心迎娶沈翴儿,无奈沈翴儿各种周旋,加上她跟随卓璃耳那么些年,正所谓近朱者赤,因此也熏陶得气质颇为优雅,姿容卓绝。一来二去,自然水到渠成,理所应当了。
如今,卓璃耳御风者的身份曝露,伯府既为磐礴城城主,身负拨乱反正的艰巨职责,若是卓璃耳能留在身边,那自然是极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磐礴城主夫人的盖世之力,能帮助伯府匡扶大义,却也能给伯府带来灭顶之灾。卓璃御风之术,本应当不偏不倚向任何一方势力,永远守护天下正主。但是现在掌握御风术的竟然是一介女流,出嫁的妻子,自然而然是丈夫的一部分,若是云帝知晓,定因此对伯氏心存忌惮,必会想方设法除去这样的心腹大患,以保云祚安然无恙,千秋万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伯府中的异常很快就由线人传到了卓璃府。一时间,卓璃琰大为惊异。他立刻将儿媳尚辰夕请了来,肃然教她道明儿子卓璃霆的去处。
尚辰夕本听从丈夫的话,只对春蒐羽猎归来的公公谎称丈夫应人之约,暂离卓璃府。卓璃琰已经回来好几日了,并未生疑,却好端端突然质问,这让尚辰夕猝不及防。
卓璃琰将自己获悉的伯府情况告知儿媳,尚辰夕知道眼下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据实相告,包括丈夫已经只身前往西逻的事。
卓璃琰从始至终并没有打断她,也不说些什么,他从头至尾都阴沉着脸,待尚辰夕唯唯诺诺地说完后,关于这件事,卓璃琰还是只字不提,就让儿媳退下,然后自己半晌没有从房中出来。
尚辰夕本就因丈夫多日未归心神不宁,如今因欺瞒公公被戳破实情,在府中更是坐立不安。一时间,她仿佛成为无依无靠的浮萍,在巨大的卓璃府中肆意漂流,不知自己该身往何方。
卓璃琰深知事态严重,刻不容缓,若是不能早于他人寻回女儿,会更让他心里不安。他前思后想,终于修书一封,急召女婿伯峥廷,再度入南岭王都,回来卓璃府一趟。这份家书写的极为含蓄,是这样的:“峥廷吾婿,三一阁即将开阁,望速速前来。”
卓璃氏这一远古部族,渊源已久,除了堪称神力的御风之术,还坐拥一座“三一阁”。三一阁中,除了云国历朝历代的史书,尽是上古至今的各种典籍,记载了天地之间数不胜数的奇闻密事。简直就是一座挖之不尽,享之不尽的庞大宝库。
这三一阁的主人,自然就是卓璃御风者。与卓璃氏族近切之人皆知,每当御风者现世,三一阁都将开阁清点,如此传袭下去。卓璃琰说的如此隐晦,但是他坚信,伯峥廷一看就会明白。这信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亦无伤女儿卓璃耳。
而卓璃耳自幼一直觉得在府中受到冷落,常常独自一人躲在三一阁中。三一阁中有一本《秘圤》,秘圤,隐秘之土。书中记载了一桩鲜有人知的往事。卓璃耳听霓缳说那少年像一尾鱼,思量一番,便将《秘圤》记载的故事讲述开来。
《秘圤》大概说的是,上古伊始,月亮神曾经为了与太阳神斗法,留下了一件宝贝。这宝贝中蕴藏着月亮的无上力量,被月亮神藏在深海之中,永不见天日。后来,陆地上有了万物,受阳光的恩惠,亦有了人。
人,想要获得被太阳映照出来的深海瑰宝,一次次潜入海底,突破极限。月亮海中有人鱼族,其中一条名叫寥深的人鱼,她受到月亮神旨,命她去深海中守护那沉睡的力量。
来到世间的寥深,熬过了漫漫的千万年,孤独寂寞的她,终于受到了人的蛊惑,开始渴求自己能长出和人一样的双腿。于是有一天,她游上了岸,并用尽一生念力,如愿长出了一双腿。人却依然对深海无能为力,无法从中获得来自月亮的力量。
虽然人并未如愿以偿,但月亮神还是大为震怒,他将人鱼族悉数散落在地海之中。从此,人鱼一族再也不是月亮的子民,他们被夺去月光般晶莹美丽的鱼尾,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和人一样的腿足。
人鱼虽都化成人,但是血液中沉淀着的对深海以及对人鱼之灵的急切渴求,以致于他们的子子孙孙,研修一种血鳞化鱼之术。他们相信,只要在通往上月柱的林雾间,举合族族人的念力,用海冥石做成的匕首,在身上刻画出鱼鳞,那末,就能够在身上长出真正的人鱼鱼鳞。如此一来,便可以重新回到深海,并从那里回到月海那片隐秘之土。
“那么,他们真的变成了人鱼么?”
“《秘圤》中并未谈及他们画鳞之后。人对自己的来处,血液中永远都会藏着割舍不去的皈依之情。那是一片让人无法抗拒的隐秘之地。”卓璃耳如此说道。
老者所言粉色的湖泊,那是人鱼一族后人鲜血染红的海。那里,藏着他们对故土的深切追念,更藏着他们随着血液流传下来的无边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