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琉森话都说不利索了,沈翴儿满脸桃花,掩嘴笑着撒娇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啊呀,看把你吓的。”说着话,她俯下身子,要去拉起吓倒在地的琉森。
沈翴儿竟然直接拉起了琉森那双粗糙的大手。琉森本就惊魂未定,沈翴儿的举动让他霎时间汗流浃背,痴呆一般。
沈翴儿却视若无睹般继续拉着他,千娇百媚地说道,““琉森,我的苦你最是知道了。城主虽然娶了我,待我不薄,可是他心里惦记的,却只有她们母女三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年多不容易。那姐妹俩多厉害,尤其是那个小的,恨不得剥我的皮,抽我的筋。你知道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呢。你就帮帮我,帮帮我……“
琉森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沈翴儿。
“你看看你,出那么多汗。至于么,又不是让你杀了她。放心,这点小事,死不了人。”沈翴儿边说,边从胸前衣襟里揪出一条丝巾,给琉森擦了擦汗。随后,她慢慢悠悠将这丝巾,团的小小的,塞进了琉森的手里,“我等你好消息。”她踮起脚尖,凑近琉森的耳朵低声说道。
琉森虽只得了沈翴儿的燕声笑语,但面上却显出无限满足。这看似柔弱的娇媚娘让他干的,却不是一桩美事。
时下磐礴城碧空如洗,天光潋滟。卓璃耳在简陋的边斋小院中,收起了做了一半的针线。她已经几次被针扎了手,实在也是有些心思不定。
她站起身来,松松筋骨,时不时走到柴门前,张望张望。没多久,她听见了那两姐妹回来的动静。她反倒不往门口去了,在先前的石几旁坐了下来。
“娘,我们回来了。”还没看见人,霓缳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卓璃耳嘴角上扬,浮出笑意,轻轻说了一句,“总也长不大似的。”
等到姐妹俩前脚踏进柴门,她就起身说道,“回来啦,累了吧。娘熬了豆子甜汤,给你们盛好了在屋里。霓缳,今天的活儿都给是姐姐做的吧,你那手今天可好些了?”
“还好还好。娘,你看,我们抱了什么回来。”那一团红艳艳的锦缎凑近卓璃耳时,映照得霓缳眉眼下好似也满是红绯。她语气激动非常,却仍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竟是个婴儿?”卓璃耳的神情复杂,百思不解地瞅着姐妹俩。
因霓缳忙顾着孩子,云纷便将来龙去脉向母亲说道一番。
卓璃耳原先满是疑惑的神情,逐渐变得不安起来,“你们说的那个古怪箱子呢?”
“箱子太沉了,弄上来就废了我好大劲,就没想过要搬回来。”霓缳不以为意地说。
卓璃耳拧巴着眉头说道,“现下正是羽猎季,你们的父亲尚未归来。趁着还早,你们俩赶紧去把那个箱子搬回来,说不定上面有着这孩子的来处。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孩子送回去才是好。”
“娘,那箱子真的可沉可沉了,说起来,真不明白它怎么能浮在书面上,明明死沉死沉的。”霓缳嘟囔着嘴,显然不想跑这一趟。
“是拖是拉,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那个箱子带回来。”卓璃耳从霓缳手中轻轻抱过熟睡的婴儿,她不容质疑的神情让那姐妹俩只好非去不可。
霓缳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纷后头,嘴里还在叨叨那个箱子实在太过沉重,很是不情不愿地走着。
卓璃耳一面抱着孩子,一面在院中等候着。这来路不明又蹊跷的孩子,此刻在她手中,全然是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她掀开锦缎,发现是个男孩。
边斋里走出一个老妈子,唤作午婆。她方才一直在后庭院里晒菜干,并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
“夫人,这抱的是什么呀?要老妈子拿去洗么?”她只当是平日里霓缳的衣衫。霓缳素来喜穿红色,她的姐姐则偏爱青色。
“午婆,这不是什么衣衫,是个孩子。”
“孩子?我瞧瞧,这是哪来的孩子。”
“说是芦荻溪里漂来的。”卓璃耳将大致情形转述向午婆。
“这孩子生的不俗。哎,偏是这样的孩子,要遭那不同常人的命运。”午婆将这孩子上下打量,如此说道。
午婆所说,倒是不假。有语云焉,得生为人,转女作男,难也。既得为男,才智明达,六情完具,形容端伟,难也。诸善已修,得生有道之国,君父贤明,难也。
若生作女儿身,不过羡慕男儿郎。若生得男儿身,却要期盼形容伟岸,才智兼备。若是作了这样了不得的大丈夫,自然就会渴求得遇贤君明父。如此层层递进,越往前,就越是没有尽头。这都是后话。
但说午婆,原是福德庙中洒扫之人,云纷出生那年,磐礴城一场下了半月有余的大暴雨,将那用土垒砌起来的庙冲走了去。午婆于是流落到伯府,虽染了重病,还是被大夫人给留在了身边。自那以后,即便来了边斋,她仍旧一门心思地跟着卓璃耳。
因午婆自幼生长在福德庙中,见识较旁人来说,到底不同。卓璃耳对她的话常常洗耳恭听,心怀敬意。主仆二人一番探究,深深觉得那婴儿和木箱实在皆非寻常人物。
那头云纷和霓缳姐妹俩,好容易匆匆回到先前浣衣的地方,芦荻溪溪水淙淙,欢腾不歇,一如既往。而那沉重的木箱,早已杳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