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吴财主,叫吴金贵,家中有点儿钱财,十里八乡算是首富。
吴家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想添男丁,可是吴夫人生了两女后,就再无动静。
吴金贵又是出名的惧内,不敢再娶。
至于惧内的原因,除了吴夫人年轻时就是百里挑不出一的大美人外,主要的还是吴夫人娘家兄长在当朝为官,所以家中大事,全以吴夫人主张为是。
吴夫人又是个远近闻名的醋老虎,什么二房三房外室,吴金贵再长几个胆子都不敢想。
吴家两个女儿,都继承了吴夫人的外貌。
大女儿娇颜,早已出嫁,婆家是城里有名的药材商人姓丁。
只是二女孩儿娇娇,出生时,前额眼睛上长有一块婴儿巴掌大的黑色胎记。
这个二女儿就成了家里人的一块心病,为她长大后的终身大事担忧。
好在,吴夫人的兄长在朝为官,与同衙下属王道明相交甚厚,想到外甥女的样貌,就早早与王道明家小公子王杰定下了娃娃亲,还请了几个同僚共为媒证。
想不到,两年前,王道明与太子遇刺案有了牵连,一道圣旨,将其发配西北边陲充军,抄家时公子王杰受到惊吓刺激,得了呆傻之症,王夫人也一病不起,不久命陨病榻。
碍于兄长及其同僚压力和面子,吴家也不好毁弃这门婚约。
一年多前,吴家把这个家业散尽、呆傻的王杰公子“娶”了回来,成了吴家入赘的二女婿。
吴夫人曾经含怒质问兄长,就算吴家没有子嗣,女儿脸上有缺陷,也不至于招个傻女婿啊,这不是毁了女儿一生?兄长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刺杀太子灭九族的重罪,相关大臣都该杀的杀,该灭的灭了,可就唯独王道明一家,皇上处理的轻描淡写,最重要的是,皇上听说抄王家的时候,王家夫人丧命,王家公子吓傻,皇上竞然找个由头,把查抄王家的御林军头领当庭杖三十。
所以,这门亲还是要结的。
官场就是起起落落,福祸相伏。
自那以后,吴夫人也不敢质问兄长了,可心里却有自己的小打算:先看看,不行就把这个傻小子赶走,女儿再找个人家儿。
自从家里来了这个白吃白喝没前途的傻女婿,她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心里越窝火,自己这万贯家财,将来交给一个傻子,怎么能安心!
后悔当初,不应该听从兄长安排,就算悔婚又能怎么样!
出什么事儿,我顶着,也不能看着女儿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啊。
今天听说,王杰为了救一个不相关的小孩子,从村后十几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了,不立即死也剩不了几口气了。
她下令吩咐家里人不许出去救治他,就坐等想要的消息传回来。
不由想到城里大女儿从前提到的那个守城门兵头儿陆由闲,看城门可是个肥差,过往客商谁不打点一二,就别想顺利通过。老是老了点儿,不过,自家二女儿,那脸上的胎记,也不是谁都想娶的,何况,这傻瓜一死,也成了个做过人妇的寡妇,也不能找太好的人家儿了。
不由对这个傻女婿又多几分厌恶。
能找个精明人儿,家底殷实,也就是了,她自我安慰着。
又想到,二女儿一听说傻女婿摔落山崖,还是从后门溜出去了……
对这个二女儿,也生出许多怒气,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看回来我怎么教训你!
此时,正坐在正堂屋里,看到王杰二人从门外走进来,丰华犹在的脸上,阴得要滴下水来。
她向二女儿发牢骚:“从小定亲的时候,以为你能嫁个有钱有势的官宦子弟,吴家也不指望借多少力,可谁承想……”
“娘,这门亲事不是你同意的吗,现在怎么埋怨起女儿来了。”吴娇娇的话理直,气却不壮,夫妻二人的衣食住行还是靠着娘家的。
“那我现在不同意这门亲事了,把这傻小子赶出去吧,妈再给你找个人家。”吴夫人一只手端起茶,用嘴抿了一口,又放在桌上,动作很慢,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她眼睛看着女儿的表情,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丫头,看着柔弱,可性子一根筋,从小就这样,知女莫若母啊。
王杰一听,哎呀,当着我的面,就说要赶我走,再给我老婆找个人家,当我真傻呀。这个岳母,真是欠修理呀。
他正要发作,突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傻子,所以她才毫不避讳,好,我就接着装傻,看看我这小媳妇儿怎么说。
王杰想更装得更像一点,就把一根大拇指放到了嘴里,滋滋地吮吸起来。
吴娇娇转过身,伸手轻轻地把王杰放在口中的手指拉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拭去王杰手指上的口水,眼里蕴满了泪水。
“我若赶走他,他能去哪儿?他家的亲朋好友,怕受牵连,对他避之不及,有谁能收留他?”她像对母亲说,也像对王杰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他举目无亲,又不会照顾自己,还不知会沦落成什么模样。”
蕴在眼里的泪,顺着腮淌下来,泪痕如月光一样的清亮,挂在脸庞。
吴娇娇用那帕子拭干脸上的泪痕,“娘,若是我们没有成亲,这门亲事悔也就悔了,女儿还不是凭你作主!可如今堂也拜过,洞房入过,你却让我赶夫再嫁,你我这脸面何存,你我这良心,又如何能安!”
说到这里,一拉王杰的衣袖,转身要带他回房。
“啪——”
厚重的白瓷壶,一壶滚烫的茶水,摔碎在娇娇的脚下……